匆匆

七月初，这一周来，多半时间都在下雨，没有夏天极豪爽的气势，落得缠缠绵绵，恍惚到了江南。

日子便如这柔软的雨滴，滴在时间的水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连一丝丝涟漪都不曾泛起。我茫茫然跟着旋转，更多的时候是倚桌静坐，对窗无语。在豆子回来的这一星期里，他忙得不可开交，一天只在家里吃一顿饭。我这个大厨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窗外，可以看到楼下的小小庭院，不太规整的长方形小园子，种了好多树，有高大粗壮四季长青的观赏树，也有春生冬落的林木，光秃秃的，让人猜不透它们的来历。

刚搬到这里时，也是一个葳蕤茂盛的夏天，喜欢早晨和豆子一起在林间小径穿行，感受枝叶在头顶编织的凉蓬，母子俩会随意聊聊天，或在紫藤花架下静坐，对着假山旁小河里潺潺流水发起呆来。

一眨眼，已经三年了，慢慢与这个园子里的事物熟悉了起来。

春三月，桃花杏花追赶着从这里经过，我也追赶着她们的衣裙在园子里漫步，还暗暗操作着一项大工程，想要给这些花木在园子中标出位置，做一个春找全大名小名，但花期过后，他们换上了翠绿、墨绿的新装，我，又不认得她们了。

也有极个别容易相熟的，比如那几株海棠，清明前后，满树挤挤挨挨的花蕊，让路过的人儿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抬头胭脂点点，娇艳迷人。到了夏天，许是怕人们忘记，它在高处挂了一蓬蓬青绿的果子，有些已经泛红，像新年里的灯笼似的。到了秋天，叶子都回家冬眠，藏进黑甜的梦中，这些果还在，红彤彤醉醺醺地在风中摇来晃去。时光将最美的韵致涂抹在了枝头，让思念在大雪纷飞时也能一览无余。

今天，我们俩一起从园中穿过，赴朋友的约。他很奇怪我为何要走这条弯曲的小路，大路不是离门口更近嘛？

当然是因为妈妈觉得这里花木丛生更美呀，只是他已经习惯大步疾走追逐目的地，就算偶尔抬头，也是望向远处的星辰大海，根本无意于路边风景，一如当年我们在父母殷殷的目光中，一直向前，从不留恋。

我也识趣地收起回忆，不能让往事拌住彼此的脚步。注意力集中起来，竟看到路边一棵树根那儿长出了蘑菇，一颗大的拉着一颗小的，细长的腿儿，顶着白白的伞盖。

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说蘑菇是月亮光照出来的，特别是夏天，雨一停，过一晚，腐木根部就会有木耳和蘑菇。她说若是在云南，满山遍野的菌子，是漂亮的植物，也是稀罕的口福。那些毛茸茸、水灵灵的蘑菇密密地生长在腐殖质丰富的林地上，就像森林的星星。

这些话在很久很久以前响起过，竟没有如轻烟被吹散，如薄雾被蒸融，还存在脑子里，或许有一天，那个大步向前的男孩，也会想起一些无关紧要的片段，没有因匆匆而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