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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队第四天早晨一开场,我向同伴索要名字。
历经了三天高密度高浓度的交流,大家的姓名彼此都知道了。屡次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照旧发生着,而我也习惯了——
“屠老师”“这位姐姐”“屠媛”……
这没什么。我对自己说,我早就习惯了——
习惯了从小到大老师叫到自己永远都是“那个屠什么?”甚至是“那个啥啥?”
习惯了奖状上、学历学位证书上的手写体。
习惯了医院排队叫号时的“屠媛”“屠缓”“屠爱”。
习惯了准考证上的“屠【】”。
谁让“蘐”字是个异体字呢?
就算父亲当初寄托了再美好的心愿,它也在一次又一次的粗暴误读中被厚厚蒙尘了。
1998年到深圳入编时,又是这样:字库里没有这个字,改名字还是不入编,自己看着办。
我愤而割掉了草字头,就在深圳市公安局的户籍窗口前面,率然决定了后半生:
从此我是“屠谖”,尽管这个“谖”字含义一言难尽,也就是它了!
没想到这个字照旧不被认识,我也照旧是“屠媛”“屠缓”和“屠爱”。
随便吧,我都习惯了。
2012年和豹子爸结婚,我的名字用潮汕话没法读,怎么办呢?
办法总是有的,叫我SOFI好了。
我开始在很多场合使用这个名字。
遇到有人使用正确的拼写“Sofie”或是“Sophia”,我通常会说“不,是SOFI。”
这个不伦不类的英文名,就像我不明不白的心情和位置一样,在我心底深处,从来不认为那真的是我。
每个叫我SOFI的人,也一定没打算真正与我熟识亲密吧。
到了香港,办身份证又遇到问题。
政府工作人员问我想怎样选择中文上方的英文名——通常汉字会使用粤语发音来标注,比如:
张国荣,他的粤语拼写应该是:Cheung kwok wing。
工作人员好心提醒我,如果我坚持使用自己姓名的汉语拼音,港人很有可能读不出来。
那一刻不知道哪来的愤怒,让我毫不犹豫地决定:
“我就叫TU XUAN,读不出来不是我的事。”
事实证明,香港人真的读不出来。
于是噩梦重现,我继续是叫号时的“呢個係投乜嘢啊?”(这个是屠什么?)
好,行吧——于是,在香港,别人问我怎么称呼,我常说“林太”或者“林小姐”——豹子爸的姓简单,请借我用一用。
这没什么,我对自己说,这么多年下来早都习惯了。
完全理解不了为什么有这样强烈的欲望,想要向这个小团体索要姓名,要一个正确的、明确指向我的称呼。
——明明,只在一起五天就要各奔东西;明明,不是非要成为朋友;明明,没有必要深深记得、真正留在彼此的生命里……
难道,是我想要这些三天前才认识的同伴真实地进入我的生命?
难道,我已经有恃无恐,知道我的索取不会被认为是小题大做,会被完全地接纳和懂得?
我也完全理解不了自己的泪水。
我的名字被正确、清晰地叫出来,一次又一次,渐渐增加了温度,又添上亲昵。
在这个名字被叫出的时候,我仿佛被接纳了、被允许了、真实存在了、真正属于这个团体了。
同伴们经由名字密码,开启了我内部世界的大门。
若不是那一刻的泪水,我原本不曾意识到数十年累积的委屈——原来,所有的“习惯了“算了吧”,都是求之不得之后的自我安慰罢了。
当同伴们看着我,对我说“你值得被好好叫出自己的名字”“你值得被用心看到”的时候,我获得了真切的疗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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