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自己

地铁上遇见自己
十几岁 初中时的模样
在一个角落
旁若无人 不被别人发现
地坐着
捧着一本书 我想是
《时间简史》
那时他是近视眼 还没有配眼镜
我却从此换了五副
所以现在的状态是
我看得清楚他 而他的视野
我还记得是一片亮闪闪的轮廓
那时他的世界就是这样
抽象 梦幻 舞动 引起想象
我突然记起了什么 心跳沉重地来了一下
意识到他可能认出我
有些紧张 害怕
还有些苦涩和歉疚
为了意外的眼神交接
我回转头 对着地铁门
这一段路车子行驶得很快
勾迫车轮和车轨的毒瘾复发
噪音尖得刺耳 直插入有心事者
最深的敏感处
看着地铁门玻璃的反光
我是应该抱歉的
抱歉我没有做到任何他梦想的什么
只是形貌发生了变化
脸部安于世道
臃肿 圆润 柔软
泛着一层老好人的油光
可以平滑处理任何冲击
他还很瘦 瘦骨嶙峋
那是长时间深刻专注费力
阅读 思考
的结果
我知道 因为那是我
再也不能了 我现在带上了很好的眼镜
什么都看得清楚 也什么都不想弄清楚了
这几年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随遇而安 不让人讨厌
的技术慢慢纯熟却成了生存的本能
我怎么能让他看见
我怎么向他解释十几年后的自己
他怎么想我很清楚
因为那就是我自己啊
我怎么想 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这些年 我的脑子慢慢被耗空
然后又被迫填上工作 家庭 孩子
不留一丝空间 作为别的用途
如果真要和他对话
我可能支支吾吾 唯唯诺诺 吞吞吐吐
然后问一句
最近学习还好吧
我似乎想要从他那里借些什么
时不时还小心翼翼 鬼鬼祟祟
地朝十几岁的我望去
我似乎希望他像火柴划出火光
点燃我的什么
他似乎也有所预感
猛地抬起头
迅速收回目光
只留下一帧影像
一个十几岁的男孩
目光纯净 没有世事参杂
刚刚沉浸在某个奇妙的思想甚久
对周围某个神秘打扰 还充满木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