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如果不下雪,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雪和雨、霜、雾、露虽然都是由水这一母体变化而来,但前者却更有灵魂。雪最大的魅力在于它的色彩,白色。有人说,冬天如果下雪,世界变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真是漂亮。可我觉得这雪的颜色最大的魅力倒不在于增色,相反,在于减色。因为雪,我们看不到了很多东西,这些东西既有满地的污泥,也有空气中飘荡的尘埃,更有世界的喧嚣和躁动不安的物欲。所以,人心是静的,静而安,安而虑,虑而得。
道家最喜欢做减法,这对中国画的影响也是如此。一幅画总不能太满,太满则显得浮夸和失根,所以“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才有无限之意境。中国艺术,无论诗词还是书画,无不以荒、寒、远、淡为无上妙境。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仿佛隐隐有日本物哀之美的味道。书法唯有瘦骨嶙峋方显得精神矍铄、气象久远。乾隆皇帝,公认为他的书法和诗词造诣均不高。为什么?因为太过于丰腴,丰腴近俗。这种审美意趣似乎来自于宋,倒不像盛唐的以胖为美。一个和尚,面黄肌瘦,剩下的才是智慧,而倘若他肥头大耳,那他一定是一个酒肉和尚,了无道行。
于是,中国智慧的根本似乎就在于做减法,这一点倒不同于第欧根尼的极端自虐式的做减法。还有,这种做减法的度是中庸,是以义为上,以能否让人身心和谐为旨归的。而近于中庸的状态又是道家所谓的自然洒脱状态。
在冬天,人有种不自然的返璞归真的冲动,虚伪不得,躁动不得。你没法不褪下那一张张皮,让心不必躲藏而真实倾听另一个自己的语言。尤其是在下雪天,人冷的哆哆嗦嗦,手伸不出来,全身的能量也往回缩,于是这时的人容易变得空前真诚,但也容易冷漠,见别人缺乏喜悦和热情。
不过,不管怎样,下雪天都是极好的,尤其是冬夜窝在被窝里听雪簌簌地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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