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今年的“大雪”节气,早上打开朋友圈,各地的朋友都在晒雪景美图,远在岭南的我,也被那份雪景感动,我的故乡,昨晚也下了一场小雪,比去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足足早到一个月。
故乡地处长江中游,位于两湖平原中心,正在湖南湖北的交界处,气候四季分明,春有百花争妍,夏有荷莲翩翩,秋天金黄遍野,冬季雨雪霏霏。每到大雪节气前后,纷纷扬扬的雪花不期而至,给大地披上银装,老农手笼在袖里,望着雪花眉开眼笑,期盼着来年庄稼有好的收成,小孩子则欢天喜地在雪地上奔跑,红扑扑的脸蛋,给雪地映着一抹朱砂,是寒冬里的那一片新绿。
江南的雪,轻盈,温柔,婉约,含蓄,如那梦里水乡的女子,舞动曼妙的身姿,荡漾着倾城的笑靥,让人赏心悦目,柔情满怀。雪儿如活泼的精灵,有垂落的,有斜飞的,有打着滚的,有翻着跟斗的,有打着伞的,有穿着裙的,有唱着歌的,有弹着琴的。它们调皮地钻入人们的衣领,享受人间的温暖,它们涌向开着的大门,加入丰盛的晚餐,它们扣击着窗棂,还叫来同伙——风,微微掀开窗帘的一角,想偷看主人房内的风光。
北方的雪,豪气,奔放,霸道,英武,如那雄壮的关东大汉,耿直洒脱,有一往无前的神勇,有舍我其谁的豪情。它们直凌凌抢占高原,指点江山,让黑夜继续白天的光明,让洁白覆盖红尘的苦愁。
流浪岭南多年,这里的冬天见不到雪迹,我没有见过北国的冰天雪地,也没有见过青藏高原的冰川莽原,但我能从诗中感受到雪的气息,与古人温酒谈雪。
对雪最形象贴切比喻的要数东晋诗人谢道韫,她因一句“莫若柳絮因风起”,传为美谈,谢才女被誉为古今以来著名的女诗人之一。
那黯然销魂的孤旅,你是不是薄衣畏寒,崔涂一句“乱山残雪夜,孤独异乡人”,让我同他一样,望雪而悲,那驱寒的浊酒,入喉,甚苦。
好想风雪兼程,同刘长卿一道,回到魂牵梦绕的故乡,那一句“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点燃早已备好的干柴,熊熊的火焰,烤去满身的疲惫,舒展皱褶的眉梢。
豪情满怀的诗人秦参,一句边塞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那雪,似故乡的雪,挂满枝头,却未曾包裹全树,那枯瘦的枝杆,如遒劲的五指,昂着不屈的头颅,伸展向天空。偶有泥织的鸟窝,孤零零地耸立在树顶的枝杈间。
又有歌声传来,李太白用飘逸的嗓音唱道:“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诗仙啊,您天外飞仙的灵动,我等凡人受不起如席的雪花,躲在家里看雪的恋人。
雪的恋人应该是花了,特别是梅花,宋代卢梅坡的“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恋人之间,莫要一味地强势,每个人都有长处,在生活上互相体贴照顾,在姿态上应优势互补,在情感上要真诚相依。南北朝诗人范云的“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那雪与花,似往昔的恋人,俏立在雪地,再不复当年的容颜,却一往情深。关汉卿的“雪粉华,舞梨花,再不见烟村四五家”,梨花是初恋,美却短暂,沧海桑田,再也不见悄悄守候的难舍的旧居,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雪地。
又有妙人击节而歌,韩愈虎步而来,“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祖咏长啸“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赤胆忠心似雪呵,为国为民,何惜残躯。
忽雷声阵阵,万马齐喑,苏试铁笔银钩,在赤壁之崖,写下“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千古绝唱。
勇猛的陆游,豪气干云“去年射虎南山秋,夜归急雪满貂裘”,抖抖貂裘上的白纱,陆诗人以虎肉下酒,流下两行清泪,吟唱着多难宋朝的晚秋。
还有那离愁,岑参的“轮台车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我的挚友啊,你渐行渐远的脚印,被飘扬的白雪覆盖,你的音容笑貌,却刻在我的心底,待来年的春天,我将背负满腔的诗意,在巴山蜀水,寻找你路过的足迹。
齐己长叹:“西风满天雪,何处报人恩”。这世间,最难报的就是恩情,北望路漫漫,山高水远,寒风瑟瑟,我苦命的娘亲,天寒地冻,儿女不在您身边尽孝,还请您保重身体,天冷就用电炉向火,不要心疼那一点电费。
古代诗人眼中的雪景,虽似曾相识,却不是我记忆中真实的雪,家乡的雪,雪下,如歌,或婉转或高亢,给人兴奋与憧憬。雪停,那一串串的脚印,如诗,点缀着我少年的梦。雪化,如散文,高低原野,露出生活五味杂陈的本色,且行且珍惜。
小时候调皮,每到下雪的日子,一家人总围在堂屋的角落烤火,父亲搓着草绳,或是看着书,而母亲总有纳不完的鞋底做不完的鞋,我乘父亲不注意,总会悄悄溜出去,在禾场上踩出一圈圈的脚印,追赶着落难的麻雀,或用脚踢一踢发呆的老母鸡,用手掰下茅屋廊边吊着的冰凌,放入嘴里,又冰又甜。
待父亲吆喝着喊我回屋,我的鞋子已全湿了,一吹火筒敲过来,我是不敢躲开的,若是避开,那吹火筒便如门外的飞雪,接二连三的打到腿上屁股上,母亲心疼,护着我进房换上姐姐的布鞋,再把我的湿鞋子,放在火坑边烤干,父亲继续看他的书,原则上是打一次后不会接着打第二次,我也就安心地在火坑边烤红薯或是糍粑,累了就趴在母亲腿上睡会,熊熊的火焰,温暖了我儿时的冬天。
雪纷纷,掩重门,天涯有倦旅,梦里念娘亲,故乡的雪,让我怀念,让我销魂,此时此夜,此情此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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