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演的时候我就知道这部戏,当时确实很想看。思萌和我说这部戏如何如何好看也说了一整年,可是机缘不巧,耗到今日才终于得缘相见。看完了心中似是有一堆话想说,但是这二年笔下懒得厉害,无论如何都是不想写的。可是看完两三天,心里的话愈发拦不住了,遂提笔。
我北京人,在旗。说起来我和京剧的缘份也有二十来年了。不点儿大的时候随着爷爷听戏,爷爷懂戏,听戏讲究听戏核儿,连叫好儿都在裉节儿上。我顶高兴就是刚开场的时候看着台上的人一个个扮上戏有多么漂亮,但是再漂亮也挡不住我睡觉,实在是因为他们唱的伊呀呀,慢悠悠,戏文儿唱的是什么我也听不攻。在锣鼓点儿里睡觉可不好受,总是似睡非睡的迷糊着,偶然睁眼瞟一瞟台上,灯光交错间那些扮上戏的人都像在梦里一样,闪闪发亮,模模糊糊。。。。。。散了戏的我就像做了一场梦,不记得情节不记得人物,只记得那光影轮转下的一份迷醉。再大点和程派戏迷姐姐一起听戏,还记得去记国寺人民剧场的路上我问她《锁麟囊》讲的是啥好不好看我会不会喜欢,姐姐说:“你若爱上,便是一辈子都舒不下了。”那大概是我第一次看全本戏。再后来随着姨家听铜锤,随着妈妈的梅派,跟着二舅舅学听奚派,再长大就懂得自己找戏听了。也说不上什么时候开始每天都想要听听戏,手机里也是收藏了众多喜欢的随时拿出来听。印象里很长时间我家除夕是不看春晚的,看的是戏曲晚会。。。。。。如此说来,《一夜一生》和我的相遇,也是早晚的事了,去年遇不到,今年也要见。
看门人在我身后一步近似一步的脚步声。宣告了大幕拉开。。。。。。一间废弃多年的剧场,一个驼背寡语的看门人,三个不知自己因何而来的各色人等粉墨登场,我是否将要在他们这一夜中看尽所有人的一生?因王飞飞提起轮回,也自看门人一句“当年包龙图,今夜戏魂出!”开始,我沉浸其中。。。。。。
京剧的一招一式,唱念作打,有板有眼,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多了少了都不叫戏。袁四节不是说过么,走五步那就不是楚霸王。从小就知道学戏的孩子苦,成角儿不容易,看了陈凯歌的《霸王别姬》更是明白这点。也因此懂了什么叫戏魂。京剧不是唱歌跳舞学会了就得,要经年累月的融入,把自己揉碎了融进戏里,那做的才叫戏。五年,十年,二十年,戏有了魂才是好戏。当做戏的人不在了,戏没有了,只有剧场还在,戏的魂魄支是多不容易散去,他们若有了人形,也定是要日日夜夜在这戏台之上,耳畔时时响着那散不去的西皮流水,天天演绎着千年不变的爱恨情愁吧?去的戏魂让我心里难过得要命,就好像再也听不到叫板起唱,这偌大的一间剧场,没了戏也没了魂,还剩下些什么?菲非真的只剩下了清冷残破的斑驳墙壁,断断续续说着那句亘古不变的戏如人生么?
我是真的相信动物也会喜欢戏。妈妈每次在家里兴致好到哼起“海岛冰轮初转腾”的时候,家里的白猫总会在旁边依依呀呀喵个不停。佛说世间有六道,轮回之后上一世的名伶会不会成为今生的猫咪?转世之后这一世的宠物能不参成为下一生的戏迷?即使是记得如何是一个完美的卧鱼,心中也应该依稀能够想起曾经唱过千百回的曲调吧?某一天白猫和妈妈合作了一曲贵妃醉酒后,我好像梦到它是一个端庄雍容的大青衣,水袖轻流转,步步生莲华。醒来看看它,不知上辈子是不是它在戏台上扮了一辈子贵妃,今生投了猫胎也依然念念不忘。如果真是这样,不知茱莉有没有它一般曾经粉墨登场的人生?大概它也是舍不得这唱了几生几世的燕语莺声,才留下来和鹦鹉狗狗一起,在剧场流连了一生。。。。。。直到王飞飞转世再来,它终归是舍不得这里的。
说到那盏灯,最让我难过的就是它。身为佛教徒如我其实并不了解转世轮回除了有情众生是否也包括一盏灯。但是物与人的深信不疑。有的时候你就是会因为一个东西长久的存在而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踏实和笃定。你觉得它不会说话,你觉得它没有思想,其实也许只是因为你听不懂,听不懂它的语也听不懂它的心。女演员对一盏灯的责难,灯的爆裂声里我听到了心碎,它伤心了。经年累月地望着它,就这么一天一天看着,从一个初涉舞台的小演员把它望成了一代大青衣。而她是真的不爱它吗?如果不爱怎么会对被弃的它说“走,跟我回家。”?
看到这里我哭的太难过。这一个个人,一幕幕戏,不论出将入相,你方唱罢我登场,皆是一个“情”字一个“缘”字。若非有情,如何相遇,若非有情,如何再来?戏魂没了,做戏的人没了,看戏的人没了,戏也没了,只剩这间剧场动也不动的等,等一个人,等一只猫,不知道等了多少年,终于还是等来了。程蝶衣说不疯魔不成活,程蝶衣说戏比天大,我说戏是一条时间的锁,它无形,亦不可感知,但是它会带着你回到戏中,让你知道无论过了多少年,多少劫,你还会回来,还是在戏里。写到这里,忽然想起小时候对京剧最初的认知原来如此精准,京剧不是连篇累牍的戏文儿,不是一招一式的唱念做打,它就是我在半睡半醒之间戏台上偶然的一瞥,戏里戏外都是一样的恍然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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