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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园丁,看守着百草园。
“百草园”的“百草”,绝不是颤巍巍地摇着穗子的狗尾巴草、粉嘟嘟的扯拉成串的小喇叭花、看起来和韭菜就像一母同胞的回头青那一类,你想啊,如果是满园杂草,园里只需养牛羊就好,不必高薪养我。
我是受人暗示来到这里的。
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也就打个盹儿的功夫,天就暗下来,黑压压的云齐刷刷涌向我的窗口。我起身来到阳台,试图关了窗玻璃,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窗台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信封,芥末绿色,散发着淡淡的香。
我是一个见过世面的老头,我认为这样的氛围比较适合英雄出场,而不是弄点清新粉嫩的香氛小情调。我“呵呵”干笑了两声,打开信封。
“亲爱的大叔:
展信好。
我有一园子,长百草,散百叶,结百果,供我调制魔法水粉。如今,脆弱的人们越来越多,我必须出趟远门,师承名巫,钻研坚强药水的配比,快则十年,慢则永远。所以此刻就把园子委托你看管。
不要觉得奇怪,你满阳台“参着天花板”的绿植集体举荐的你。你若是答应了就到房后上岗,随信是这一年的工钱。往后工资都会通过此方式发放,每年一次。
对了,简单介绍一下自己——我是女巫,隐藏在人群中。
致礼
女巫即日敬上”
读完信,我把信封开口朝下,倒出来一枚晶莹闪亮的钻,有纽扣般大小。
有人说钻是天神的眼泪,有人说是它星星的碎片。我是一个见过世面的老头,我一眼就看得出这位女巫她用人心诚。
收起这些物件,我下楼来到房后。那里的别墅烂尾楼,早上我停放电动车时还瞥过一眼的,短短一上午,它竟被夷为了平地。原本的别墅位置,石质栅栏圈起了一大片花草,一眼望不到边。
这无疑就是百草园了,“神农尝百草”的“百草”。园里,花朵的甜香馥郁混合着草药的清苦,阵阵袭来。脚边,棣棠金黄的花朵正挤出栅栏,零零星星,小巧利落。
我到园里上岗了。园子很幽静,所有的植物,长叶的枝繁叶茂,开花的花朵硕大。时不时地有一阵风吹过,捎来薄荷沁透心脾的凉意。真好。
时间过得飞快。半个月后的一天,我拔完薰衣草田里的最后一棵草,直起腰,静静地看着不远处,一只小鹿犬追着一只猫。
“好家伙,要追上了!”
“稳点!这还连骨碌带爬的。”
“哎呀,这猫一上树,狗可没法儿了!”
……
一整天的闷,一眨眼的功夫似乎都解了。我傻呵呵地站着,看慌不择路的猫爬上了一棵银杏树,小狗悻悻地吐着舌头。
这时,一个人骑着电车,沿着田间水泥路开过来,他经过我身边,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停下,径直远去了。
“喂,干什么的?”我急忙喊着。
那人并不理会。
车速不快,我看他身上穿着校服,不过十多岁的样子。他一边骑车往前,一边咧嘴笑,露着整整齐齐的牙齿。
我不由地拎起锄头,压在右肩,说不清是准备收工还是准备战斗,这不难理解,要是有人滋事,防身还是必须的。
男孩很快又骑着车从我眼前经过,依旧咧嘴笑着,露出整齐的牙齿。迎面而来的风把他前额的头发齐刷刷地拢往脑后,呈现出好看的弧度。
我再喊,他还没有理。
他绕着园子骑着车,从我眼前一趟趟经过,好看地笑着,足足跑了有二十圈,把我的头都绕晕了。
我愤恨地跺着脚,“咣当”一声,把肩上的锄头一扔,心生一计。
水泥路也不过两米宽,我弹弹裤脚的土,往路中间一站,分开两脚,稳稳地扎着马步。
眼看着男孩又过来,我直直地展开双臂,清了清嗓子:“有种从我身上碾过去!”
男孩咧着嘴,好看地笑着,他骑着踏板电动车径直向我开过来,眼看就要上身了,我两眼一闭,正打算一躲,突然,“嘎”地一声,车子在距离我不到十公分的地方猛地一刹车,稳稳停住。
“哪来的野小子!”我心脏扑通扑通快跳着,没有好气地喝斥道。
“对不起啊。”男孩依旧笑着,露着牙齿。
“你跑什么啊,跑了一下午?”我纳闷地问他。
男孩笑着,没有说话。
“不说话是吧?那今晚陪我看园子,别走了!”我眼疾手快拔了他的车钥匙。
男孩还在笑。我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除了笑,什么表情都做不来的假面人。
“妈妈……不见了,我……我出来找找。”他笑着,嘴却因为紧张结巴起来。
“记住,这不是公园,它是有主的。再者说,这里除了我,也没有别人。”我把车钥匙递给他,警告说,“不许再来了!”
他没接钥匙,从兜里摸出一张对折好几下的纸,笑着递给我说:“我有证据,这是在她的化妆包里发现的。”
我接过来打开,发现是占了半页A4纸的一张手绘地图,四周围的道路、店铺、居民楼都标注得清晰明了,中间留出一大片空白,涂着芥末绿色。地图上娟秀的字体好像在哪里见过,我一时想不起。
“这能说明什么?快回去吧,说不定你妈妈已经回家了。”我敦促他。
“不可能的,我亲眼看见她喝了一杯水,慢慢飘走了。她已经走了半个月,再不可能回来了。”男孩笑着告诉我。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失神,他的语速缓慢,慢得落寞。
我心一颤,忍不住问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哭一场吗?”
“哭?不!”男孩好看地笑着,吼起来,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不行,妈妈说男子汉不能哭。”
对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孩,我突然心疼起来。我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孩子,哭是没有错的。”
他愣住了,笑容定格在脸上。
“等我一下。”我交待了他一声,走开了。
两分钟后,我把一红一黄一青三粒豆子放在他的手心。
“这百草园是女巫的领地,我是雇员,可魔法豆什么的,我兜里是常备的。这三颗豆豆,青的是流泪豆,吃了就能哭出来。你试试。”
“为什么要哭?”他问。
“有时候,哭完会觉得很畅快。”
“那黄的呢?”
“黄色的是遗忘豆,吃了它,难过的事会随着记忆慢慢变淡。”我回答说,“另一颗红色的是开心豆。”
男孩小心翼翼地把豆豆揣进兜里,对我鞠了一躬,笑着骑车走了。
目送他离开,我转身向枸杞田走去,果树丰收了,那些低矮的灌木一串一串结满了豆豆,有的青果尚硬,有的黄果泛软,更多的则是红果艳艳,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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