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曾经下岗了,下岗后经历了一阵阴霾,然后走出,记录在下:
下岗前,总以为“下岗”这个字眼儿离自己很远很远。
前半辈子,自己认为混得还可以。物资紧缺时,自己在供销部门干了十五年,后来就不行了,立即转轨,调到了一家事业单位搞文学工作,工作轻松,工资不低,也就心满意足,想着再过个十年八载退休也就完了。谁想天有不测风云,事业单位也进行改革,精减缩编,我们办公室三个人去一留二。会议开过后,自己掂量了半夜,暗想虽然自已工作能力要比那二位强,但那俩女人一个是领导一个年轻漂亮,况且自己一没关系二性情倔强,你这样儿的不下啥样的下?反复权衡,就想起了一梵言: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有点自知之明吧,别让领导点名儿弄下来可就惨了。
报名儿,就批准了。比眨下眼皮儿都容易。
领导心情当然挺好,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表扬了我,我就记住了一句,以后有什么困难来找他还好使。
其实,在这件事儿上,我犯了一个错误,没和妻子商量就决定了,暗想,我当不了孙悟空还当不了猪八戒?人家能挣一千我挣人百还不行?事实上和我想的大相径庭,没想到的事儿接二连三地就像高速公路上的汽车。
先是被妻子痛斥了一遍,什么窝囊废、熊蛋包、老傻帽儿、穷显能。这么说吧,凡是她记忆中能够贬人的词汇都划拉出来描写我了,最后下了通牒,一个月时间找不到工作,看我如何收拾你!
接着我就出去联系找工作。上班时我没少帮一起些单位的头头们写过材料,心想找他们帮点小忙儿真得就不给面子?领导们还真不错,不是同情地安慰就是无奈地苦笑,再不就是把你当成一个美丽的小球儿,弹来弹去。过了几天一看不行,就降点身价吧,去找一帮子实权性朋友,工商的税务的环保的检疫的,找份卖个货儿看个门儿的活儿也行啊。这帮朋友倒是真办事儿,领着我走了一圈儿,说你看看,你想干的活儿都是啥人儿干的。就说卖货吧,那都是二、三十岁的姑娘媳妇儿!我一打听老板,人家说得也在理儿,像你这样干过多年商业的是有经验,我们也放心,可就是一样儿啊,不招人儿!再一问看大门的,不是老板的爸就是经理的岳父。回去找领导想借俩钱儿做个小买卖儿,热险碰上了冷屁股,“管不过来!”离了张屠户还吃带毛儿的猪?我去干力工还不行吗?兴冲冲地干了半天儿,让人把我送回来了,平时不觉得,不知啥时得了冠心病,搬了几块石头就上喘。
朋友们有的劝我跑买卖,妻子眉稍一挑,你敢!就存那俩儿钱,儿子在上大学你不知道哇?赔了让儿子喝西北风儿!
就这样儿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就到了。
妻子果然毫不客气,说收拾就收拾。家务活儿全承包给了我,什么做饭洗衣服买卖粮擦地板灌液化气晚铺床早叠被,该我做的我得做不该我做的也得做。妻子摇身一变君临天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听影碟她选曲子,看电视她拿遥控器,我处处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儿,就是男人的那点要求,也要得到她的恩准才行。在家里,打麻将和吃饭是她的活儿。打麻将要是输了,那我就来罪了,不是饭做得不好就是地板抹得不干净,若是争执几句,她一句话就把你呛死!挺大个人一天天的死在家里,就这么点儿活都干不好,要你有啥用!我也曾反驳过,我还有生活费呢,又招来一套歪喀,“光你活着就行了,老婆孩儿不管啦?”十几年我每晚要喝几杯的习惯也自然被罢了,抽烟也由蝴蝶泉改为一元的达西了。那次我看中一件上衣鼓了好几次也没敢向她提,用她的话说,整天呆在家里穿也没用!
每当我看着熙熙攘攘上下班的人群,心里便酸楚楚的,为自己再不属于这个群体而悲伤,为自己的落魄受辱而不平,无限的惆怅和忧伤重重地笼罩着我,心绪常如金属般沉重。想当初我的文笔在小城也是小有名气呀,妻子不也是对此津津乐道吗?现在口袋中的钱是少了点儿,同床共枕的妻子怎么如此对待我呢?真是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啊!
倒是我的几个穷酸朋友没有忘记我,常来看看。后来,他们说,你文章写得不错,也会打字,不行就弄台电脑写写文章试试,现在的稿费还行。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自己的惟一的长处咋就忘了用呢?穷朋友还真办事儿,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台386电脑和一台针式打印机,就安在了儿子的房间里。
妻子见了,自然又说了不少风凉话。我不管这些,在家务之余开始了写作。我这个人凡做什么事都比较投入,一进入创作佳烧就难免忘了时间,因此也没少遭受妻子的漫骂,最让我反感的就是那句“你要是能写作要那些作家干什么?指着你挣稿费,老婆连孩子都得饿死!” 我不窗火是假的,但又不能发作,只好忍气吞气声,你发你的火儿,我想我的稿儿,表面上屏气敛声,暗地里不知发了多少次誓,我非让你看看我有没有用!
我每天做完家务后的时间都用在了写稿改稿上,妻子不给多余的钱,没钱买邮票,我心一狠,把烟戒了,每周坚持邮两次稿。
我本来有比较厚的文学功底,四十多年来又经历不少的生活的磨难,因此许多文章写起来如消滑流水一样。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经历了两个月焦急等待和遭受了多次的讥讽嘲弄之后,我盼来了第一笔稿费三十元钱。我把汇款单让妻子看,她却嗤之以鼻,“费了吃奶的劲儿,还不够我点一把‘炮’的!”但是,随着一天天的汇单的寄来和款数的增多,她再也不言语了,对我的态度也转变多了。下班回来,看我做饭晚了,也会说,“急啥?以后要是正在创作兴头儿上,就别管我,腾出点时间多写点儿。”有一次,南方的一个杂志社邮来一笔稿费叁干多元钱,我拿着汇款单,下岗后所遭受到的白眼、叽讽、嘲弄和委屈一齐涌上心头,泪说啥也控制不住了,劈哩啪啦地往下直滚。妻子却晃着我的肩轻声说,“你别记恨我啊,我都是为你好恨铁不成钢。要不,你能有今天的成就”。我哭笑不得,女人嘛,没有无理的时候!不过,打那以后,她对我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儿,进门就抢着做家务活,还经常往回买一些营养品,说是给补补脑子,整天地写作别累坏了。
男人呐,可真不容易!宁折不弯不一定是个真汉子。男人就应该是根韧性极好的弹簧,不但要有具备忍辱负重的塑性,还必须积蓄强大的张力,在艰苦竭蹶之中要敢于沉默,沉默并不等于死亡,而是要在沉默之中积蓄力量,像一株生长在砖石瓦中的小草儿,不屈不挠地追寻着太阳的光芒,一旦阻霾散去,必然能闪现出自己靓丽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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