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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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最好的事莫过于秉烛夜读了,看熊召政先生的《张居正》,翻开明朝末期的一段历史,初识循吏与清流,张居正的用人原则是,用循吏,少用清流,不禁引起了兴趣。何谓循吏,循吏出自《史记﹒循吏列传》,主要记载那些重农宣教、清正廉洁、所居民富、所见去思的州县级地方官员,又称良吏,就是好官。如汉武帝时的名臣倪宽,任左内史时,收税看百姓的情况而决定时间的急缓,所以许多税常常拖着。有一次,军队要出征,国家急需钱粮,而倪宽由于税收得不足,法当免职,治下百姓一听说这个消息,惟恐失去这位好父母官,不约而同一起来交粮食,最后一算,收的钱粮还以倪宽最多。
当官当到这个份上,真可称绝了。中国是农业大国,重农历史,正史中的循吏大多重农,注重改善劳苦人民的生活,宣教,理诉。后随着多方经济形态的发展,循吏演变发展成指能干事,干成事的实干派,注重结果,大刀阔斧的工作,而不顾行事方法的严苛,刻薄寡恩,只求目的实现。如张居正本人,应属循吏,还有近代的李鸿章。而清流呢,出自《汉书﹒礼乐志》,本义清澈的流水,喻指德行高洁,负有名望的士大夫。后形成统治阶级内部的一个政治派别的名称。起于东汉末年的大学士郭泰等人,一群批评朝政,指斥宦官的言官的团体“清议”之举,后发展成指那些标榜名节,不畏强御,遇事敢言,评议时政,指斥当道,不与权贵同流合污,深负清望的士大夫,形成党派,自称清流,与由循吏组成的实干派形成两大政治派别。对应李鸿章的实干派,形成清流的代表人物有张之洞,张佩纶。循吏与清流,历史上由对个人的称谓,形成两大统治阶级内部的两大对立的政治派别,也昭示了不同的人对“态度与目的”,“做人与做事”的两重价值的不同选择,清流重做人的态度与氛围,循吏重做事的手段与目的; 循吏重实干,清流重名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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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当上首辅,在他眼里,如何取舍循吏与清流呢,他说:“这当官啊,有多种当法。有的人冲虚淡薄,谦谦有礼,遇事三省其身,虽不肯与邪恶沆瀣一气,却也不敢革故鼎新,勇创新局,此种人是清流,眼中的第一要务是个人名器,其次才是朝廷社稷;还有一种人,大瑜小庇,身上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让人家一揪一个准,但是他们心存朝廷,做事不畏权贵,不必祸咎,不阿谀奉上,不饰伪欺君,这种官员叫循吏,我们只要循吏,不要清流。”张居正的万历新政的开步之棋,就是整饬吏治,推行考成法,实行京察,起用了一批他眼中的循吏。如金学忠,官员权贵们都讨厌他,他却能办成事,子粒田的问题,盐税、教育改革,一一解决,一路升官。如殷正茂,明知他是贪墨之人,明给他贪墨的银两,也要用他安抚镇压一方。最典型的莫过于,张居正对是否起用海瑞的事情上的态度。历史上也有人认为海瑞也是循吏,因为他爱民,清正廉洁,任一方长官,能安抚一方,但张居正却认为,“水至清则无鱼,做官与做人不同,做人讲操守气节,做官首先是如何报效朝廷,造福于民。他认为,海瑞担任地方官,不能发展地方经济,纵使民安,却饿馁满地,不是好官,而能使国富民强,纵使个人多贪图享受一点,仍是好官,所以他弃海瑞,让他自当清流的楷模,而他自己也坦然接受那三十二人抬的大轿。试想,要是倪宽晚出生到明朝,完不成税收,也必定被张居正纳入清流行列,弃之不用。循吏与清流,其实本无明确的分明界限,无绝对的正确与不正确之争。
历史上,循吏好使,清流难做。清流用得好,有树立纲常,拔乱反正之效;用的不好,则为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空谈误国。循吏用得好,为国家股肱之臣,封疆大吏;用得不好,为某一目标,不择手段,舍弃伦理道德,民不聊生。如照张居正的说法,大瑜小庇,不足为齿,贪墨之人为官必将引领贪墨之风,他自己的贪图享受也必将上行下效,纵容为达目的而破坏纲常制度,则必将制度败坏,不能说,为将事情办好,可以不顾不按规矩去做。而对于循吏与清流的个人命运来说,循吏高瞻远瞩,不逞一时之气,做成了事,但也因此会得罪人,下场悲惨。清流呢,不惜以命抗争,逞一时之快意,也多失败的可悲下场,留下了清名,却也获得了保守、虚伪,无所作为的名号,众说纷纭。单就张居正来说,作为明朝一代宰辅,身前享万世殊荣,身后却不堪述说,留给后人的悲惨,延续了几十年。这是历史的悲剧,也是他个人的悲剧。他呕心沥血的新政全被推翻,他个人所有的一切全被推倒,明朝从此彻底没落。颇多遗憾。有人说,是因为他触犯了皇权;有人说,是因为他太贪恋权位;有人说,是因为他疏于自防,非议多多。试想,在那封建统治时期,假若他能更自省,更警醒,更恪守为臣之道,即使事业推进慢一点,也好过一棍子打死。从小处说,假若他不那么固执,不那么严厉的代写罪已诏,在皇帝用钱上,不克扣那十万两银子,尽皆满足,是否结局会好过一点。在这里,他似乎又成了清流,坚守内心的价值观,不知变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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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评价张居正,说他“工于谋国,疏于防身”,《明实录》讲到张居正的功过是非,也这样说“居正功在社稷,过在身家”。不禁让人叹息,每个人都有人性的弱点,在权力的极度膨胀下,会有滥权的危险,会迷失,个人不能操控自己的命运,迷失后甚至无法自知,找不到方向,而又如何顾及身家,顾及身后名。是否可以如清流般,坚守自己的名节,自己的个人价值,信仰,却又有如循吏般奉公执法,大刀阔斧成就一番事业?人无完人,每个人都只是历史大河中的一粒小沙,风吹浪淘,会闪亮发光,也会沉入海底。“乱世须用重典,治世亦用能臣”,循吏与清流,其实都在于统治者根据统治的需要而去使用,甚至他的命运也由统治者的好恶在操纵,又如何末卜先知,知道自己的命运。
中国上下五千年,漫长的封建社会,各朝各代的更替,又有那个朝代真正用好了循吏与清流,又留下了多少遗憾与叹息。那么,从国家层面来说,人治不如法治。法律是规矩,行为规范,有法可依,有法必依,依法执政,少了个人的好恶主观,多了规范与秩序,只有遵循法律才能把国家治理好。而权力是一把“双刃剑”,对于用权者来说,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恪守权力边界,坚守职权,既是对用权者的监督,更是对用权者的保护。那就无论是循吏还是清流,都能既工于社稷,又能保护好身家。循吏与清流,会否成为历史名词呢,不会有人想,是用循吏,还是清流,也不会有人想,是当循吏还是清流。涛涛的时光流过,只余“知我罪我,其惟春秋”。——夜读《张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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