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7点刚过,明珠美术馆就不得不限流了,只是《慕夏Mucha》的预展，已火爆如此，正式的开幕在今天3月30日。
彼时看着那熙熙攘攘的场景，我心里是喜悦的，以及小小地庆幸了下：幸亏到的早，得以定定心心地、干扰几乎忽略不计地欣赏了整个展览，还有做伴的是聪慧务实的丹丹馆长和富有灵气的雪。此前关于慕夏，仅限于耳闻，此时我置身于慕夏的场景，听着丹丹和雪的介绍，目之所及全是美，美——入了眼入了耳入了心，我甚至以为自己已抵达平行宇宙中——那个在人间已逝去的慕夏时代了。
就在下午的新闻发布会上，捷克总领事的发言中，有一段话让我印象深刻，他说慕夏总是在一座城市最好的时代和城市相遇：慕夏在1887年到巴黎，那是巴黎艺术发展最蓬勃的时期；他在1906年至1910年旅居纽约，那时的纽约风华正茂。 我由此得出个朦胧的印象，一位在生前便赢得盛誉，生活优裕的艺术家，慕夏当真被上帝宠爱着呢。
但是，事实大抵不肯完全印证我们的想象。在穿过慕夏前期的占据他作品大多数的花团锦簇的海报、油画、装饰画后，等待我的展览第五部分——爱国者，画风遂变，旅居他乡多年的艺术家，回家了，他要为自己的故乡、故乡的人们，更要为成为他自己，而创作而倾诉而贡献。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必定要寻找家园，我们灵魂的心灵的家园。而从小养育了我们的故土和亲人，正是我们心灵家园的外化和托付。”当我对着年轻的雪感慨地说时，她先略略惊异地“是吗？”随即脱口而出“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看着雪稚嫩的面孔，我欣慰于她居然有如此好的文学素养，老一辈诗人艾青的诗句，可以信手拈来，而且多么贴题啊。这么有潜质的讲解员，我不得不暂时走个神，在心里为出品人爽儿和策展人丹丹点赞了。
回到布拉格的慕夏，没有高高在上地享受名人待遇，他为布拉格的市政厅、教堂、酒店创作了很多装饰画，他还为故乡人设计服装。是的，一位拥有艺术大师荣誉的画家，非常接地气地为家乡人设计服装。
展出的一件白色镶花纹的上装，留着明显的折叠的印子，这条折痕记录着展出前的一场争议。为了要不要把衣服熨平，丹丹和合作方发生了分歧。丹丹认为，我们不仅要把展品呈现给大众，还要爱护展品，延长展品的生命力，尽可能地保存好展品。熨烫服装，哪怕再小心，也会对展品产生轻微的损伤。而合作方坚持，要把展品完美地呈现给大众。熨?不熨?争执不下，丹丹建议把决定权交给展品所有方慕夏基金会的掌门人。最后传回的信息是，选择了丹丹的意见。
如此隆重地处理一条折痕，够较真。因热爱而较真，因专业而较真，因责任而较真，再度点赞。
转入“斯拉夫史诗”系列，心不觉地抽了下。唯美优雅芬芳的画面，被硝烟惶惑惊恐伤害所覆盖。丹丹说，慕夏曾历经战争，该是会有怆痛留在心里的吧。是啊，当艺术家进入晚年时，潜伏已久的伤痕，日益清晰。他只有用光明驱逐心灵深处的暗黑，才能获得救赎，以笔呈现战争之孽，抚慰自己，抚慰所有遭受过战争伤痛的人们，这正是艺术的力量。
不知不觉在展厅度过了近两个小时，不料，欣赏完六个部分的展示，进入纪念品商店时，还有惊喜在等待着我。与其称为纪念品，倒不如是展品的延续更恰当了，不大的空间里全是慕夏的气息。纪念品有些是丹丹亲赴布拉格选定，如慕夏所设计的酒杯的仿制品；有些是项目团队创意后定制，如与再造衣银行合作的印制慕夏作品的服装。
就在这个也美轮美奂的小空间里，我再次想起昔日上海滩的月份牌，想起著名的月份牌画家杭穉英，他所创作的月份牌，同样的以花样女子为主角，肌肤同样的饱满温润甜美，画面同样的华丽锦绣纷繁。和丹丹聊天时，她曾经提及，二十世纪风行沪上的月份牌，不同程度受到过慕夏的影响。去年在撰写海派文化地图丛书时，我曾经专门搜集了杭穉英的资料，惊叹上世纪上海滩普罗大众的审美水准。连作为百姓家庭日常必备的月份牌，都很考究，有专业艺术从业人员创意制作，其中不乏谢之光、郑曼陀、杭穉英这样的名家。但是长久以来在专业画家看来，月份牌上不了美术台面，算不得艺术作品。
在捷克，以创作海报最为著名的慕夏却被奉为国宝，他曾经说“海报是启发广大公众的好办法，他们会在上班途中停下来欣赏海报，从中获得精神上的愉悦。街道由此变为露天艺术展。”真正的艺术品，不应该仅止于象牙塔里，不应该成为少数精英的自娱自乐孤芳自赏，而是人类共同的情怀。
与慕夏在捷克所得到的重视与传承相比，我不禁连连为月份牌叹息，感于这样一种曾经长期入驻千家万户，影响了几代人审美的具有鲜明海派特色的通俗艺术，它在文化上的贡献被严重低估了，其蕴藏的价值没有得到发掘。虽然并没有直接发现海上月份牌画家是否受到过慕夏的影响，但，我也是认同丹丹的说法，或许真需要定下心来追寻一下。
曾有评论家呼吁任何人只要看到杭穉英后人收藏的晚期作品《霸王别姬》，就能体会到什么叫做“炉火纯青”，认为把它放在中国现代美术精品之列也毫不逊色。但呼声何其微弱。如果把连日来备受评议的店招牌图片拿出来作个对比，真怀疑我们的审美力退步的幅度不小啊！
当天活动的最后一波高潮发生在晚上的酒会，就在女高音王荇荇华丽的歌声中，一位外国人突然惊喜地过来拥抱李爽，爽儿先惊再笑，呼“是魏明德老师”。这一场不期而遇，居然给现场参与者捕捉到了机会，自动发起了场签名售书，书的名字叫《夜光》，作者正是李爽和魏明德。这将是另一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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