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家中养了一只土狗——阿黄。
是只会看家的狗,阿黄不吵不闹,不像其它的狗那么疯癫,见人就唾沫横飞。它是一只有绅士风度的母狗。
阿黄性子不野,待人接物很柔和,也从不挑剔,现成的小鲤鱼它吃,剩菜剩饭看不到一丁儿荤腥它也吃。有主人在家的时候,陌生人来,它的叫声像是门铃,没主人在家的时候,它的叫声就是一把直挺挺的机关枪。
这大概是它最讨喜的地方,能看门的狗才是好狗,而阿黄即是会看门,又不扰。全家人因此都很喜欢它。
若说阿黄一生,也算凄惨。
都说人生三件大事结婚、生子、后事,这狗也八九不离十。
首先,阿黄不知什么时候怀的孕,是哪只土狗也不得而知,绝不是村里的土狗,要不凶神恶煞的,要不灰头土脸的,别说入不了阿黄的眼,连我都嫌弃。想必是山里的野狗子,从房子后院翻进来的,只有山里的狗才有那么好的臂力。
这只神秘的野狗,应该拥有一身褐黑色的毛发,囧囧发光的眼牟,完美的狗身弧线,加上有力的的四肢,走起路来,一正一正的,宛如奔向沙场的步兵。 2
终于在一个有些许燥热的黄昏,阿黄经过时间的折磨,生了三只小黑狗,这三只黑黝黝的家伙,真是一点儿都没继承阿黄的基因,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在三小只睁开懵懂的眼睛时,阿黄的黑丈夫也没来看阿黄和他的黑儿子们,起码我是没见着,至于在夜黑风高的晚上是否来了,我也不知。
小黑狗们渐渐长大了,肉坨坨的,让人看了好生欢喜,分外可爱,走起路来一踮一踮的,圆圆的眼睛闪着光。还小的我一放学回家,就立即放下看着它们,不仅仅是可爱吧,或许是生命将我们这些小辈连在一起了。盯着它们仿佛看到了自己。
南方的六月份,总是如此的燥热,手中的水也不自觉长胖了,而我却瘦了。汗水燃烧着脂肪和水一起脱离了我的身体,不知该笑还是该哭,阿黄总爱吐它的大红舌,发出嘿嘿嘿声,我也学它,发现口中更是干渴。
三只小黑狗,好动,不愿静静的呆着,而阿黄就不一样,两只前肢向前匍匐,后肢微曲,脑袋躺在胳肢窝之间,好不快活,两只眼睛看着孩子们闹,渡过整天。
3
不知是完美东西不存在的定义,还是因为命运的安排,总会夺取一点,而这一点却有千斤顶的重量,压的不能喘气。
三只小黑狗死了,没有一个活了下来,一个月的生命,三十天的目睹蓝天的时光。
我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在太阳高挂的正午,家里来了一辆大卡车,很大,填满了整个院子,容不下别的。
三只小黑狗整齐的躺着,没有血腥的场面,不知是被压死的,还是晒死的,其中一只的粉色小舌头半露在外,闭着眼。
爸爸叫我将狗扔出去。
我看了看阿黄,它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没有狂叫,它没有看我,我也不知道它在看什么,这是一双没有聚焦的牟子。
有些难受,阿黄比我更难受,我平生第一次看见狗哭,而阿黄略尖的脸上挂着一滴黄色的眼泪,它的舌头喘着气,这次的声音怎么会这样的难听。大概是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最爱的人渐渐死亡而自己无能为力更痛苦了。
眼前有些模糊,倒影着铁链的模样,渐渐的,这三米长的铁链变成了吃人的恶魔,吃掉了阿黄和它的孩子,也吃掉了我。
如果阿黄是自由的,小黑狗们也许不会死掉,脑海中闪现着一个画面,大卡车正在移动,没有危机感的小狗戏耍、玩闹,旁边的阿黄发出疯狂嚎叫,试图去叫醒孩子们,然而无用,接着攒足足够的力量去挣脱链子,也没用。都太没用了。
4
不知过了多久,这件事似乎渐渐被遗忘了,我以为阿黄也忘记了。
阿黄每天照常蹲在墙角,被链子锁着。院子里很安静,炎热的夏天差不多离开了,天气微转凉,空气中有淡淡的桂花香。
家里的桂花可以开三季。这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阿黄,被拐走了?"
"听村上的老人说的,可惜一条好狗"爸爸有点惋惜道。
阿黄是一只厉害的狗,从来都是。
村里老人说‘狗贩子给阿黄下了药,阿黄吐白沫,就被带走了。’
乡下的狗贩子很多,这类事也很多。我从没想过阿黄会被拐走,因为它是一只很警觉的狗,怎么会被拐走?怎么会?
曾经埋怨过万恶的狗贩子,这群杀千刀的人,然而现在,我才知道不是这样。
5
除了阿黄,过了几年,领养了另一只狗,这只狗除了发色与阿黄相同,其它的可以说是对立面。
这只狗刚来我家时,见人就嚷嚷。声音似狼嚎,狂野而悲长。性子极其的野。以至于我一度认为它是只狼狗。
我对这条狗的感情比阿黄要淡些,爸爸也时常惋惜阿黄的离去,说再也没有像阿黄一样的好狗了,可惜了,被拐了去。
学习的缘故,只有周末回家,与狗接触时间较少,但还是习惯性的带零食喂它,如此以往,冬去春来。也稍熟悉了些。
然而,狗咬了一个小孩,小孩去医院打了针,大人一致认为这只狗是条疯狗 。
不巧,赶上了我回来的那个周末,只见三个高我半个头的中年男子,手里抄着农具,有铲子,有锄头,沾了少许黄土的木头下,都明晃晃的闪着,我知道是冷的。
我赶紧问爸爸‘为什么要杀狗’
爸爸说:这狗已经疯了,连人也咬
肯定是那个人惹到它了,才会去咬的
我极力的去辩解,然而并没有阻止那些大人的动作,他们将狗赶到一个小黑屋里,乡下人有些迷信,怕晦气,把正厅的门锁上了,我在里面。狗也在另一个里面。
耳朵响起了狗的惨叫声,逐渐害怕,又逐渐绝望,铁器发出刺耳的呲呲声,摩擦着墙面,蹦出火花,然后沾满了血。
再出去,一场屠杀已经结束,大人们开心的回家,黑屋里的墙面上印着血迹。我走进去却没有闻到血腥味,一点也没有。
我告诉妈妈,妈妈一阵埋怨,我以为她也在同情这只狗,这只鲜活活的生命。
‘在家里杀狗,弄得血洗洗的,出去杀不好啊!’妈妈不开心道
我是个人,没有去打开门去阻止,太无用了,而我是个人,它万一真的咬我一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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