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杀蒲公英的孩子
文/北野书生
炉子里的火要灭了。
外面是寒冬腊月,雪花被风吹在空中旋转,飘飘落落,风声有些哧啦,吹着屋子,也摇动枝叶。
今年的雪比去年的大上一些,持续的时日也久一些,老于头坐在火炉边摆弄他的烟杆,从他破旧的布包里拿出一卷烟叶子,放在炉子上烤,烤了又捻,捻了又烤,火光映在他的脸上,黝黑的脸庞被照的通红,他砸吧着嘴,吐出一口烟,终于他开了口:“不行,我得去所里一趟。”
老于是个本分人,种了一辈子的庄稼,不偷不抢的,平日里也只是喜欢捻捻烟草,高兴的时候也拉他那把破旧的二胡哼个小曲,虽然大字不识一个,老花镜倒是用坏了几个。
平日里,因为离老于家也比较近,所以,我们和他的关系处的还是蛮好,老于为人老实,不爱说话,但是待我却很是热情,他老来得子,四十多岁生下于雷,我们喊雷子,我和雷子年纪相仿,就从小玩的伙伴,关系倒也很铁。
就前几天吧,隔壁村的女人阿红被人杀了,被人发现的时候衣衫不整的,脖子上有被人掐过的痕迹,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会怀疑是雷子干的,反正现在,雷子正在派出所拘着,老于打死也不会信雷子会杀人,那个叫阿红的女人甚至和雷子八竿子打不着,老于没有电话,雷子打到我手机上的,我来给老于说这个事情的时候,老于好像已经知道雷子的事情,就在炉子边咂烟,望着炉火,脸通红的,递了个凳子给我后没有再说话,我也不好开口,就陪着他一起沉默。
他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老于裹了件大衣要出门了,我愣了一下神,也跟了出去,他说:“你不消出去,我自己去就行,天冷雪大,我去去就回来,回屋烤火。”我衣服单薄,山路又远,这么厚的雪车子是出不去的。
“那你记一下我的电话,有啥子情况给我们说一下,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老于不用手机,平日里交流都是扯嗓子喊的,我转身回屋把号码写下,递给老于,
“记得有啥子情况打电话回来。”
老于拿了纸条揣在大衣包里,摆手给我让我回屋,就咂吧着烟杆消失在暮色里。
我太困了,烤着炉边的火,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醒了的时候,老于还没回来,我熄了灯,把门掩好,回家去了,路上还听得到远处时不时有狗在叫。
我推门回家,母亲还没睡着,大伯也在,见我回来,便问我情况,我说:“雷子还在所里押着,老于叔去所里看他,具体情况也不太清楚。”
家里人在讨论这个事情,我实在是太困了,想回房间睡个觉。
母亲到我房里拉住我说:“雷子家的事,了解情况再说,别管东管西把自己搭进去。”我本想反驳一下,但是太累了。话都懒得讲就说:
“嗯,知道了。”
母亲推门出去了。
一觉醒来就第二天早上了,阳光耀的刺眼,昨晚睡得不踏实,一直有梦。
我梦到我和雷子小时候,那时候吧,路边田野里都是蒲公英,我和雷子一个人吹一株,蒲公英飞的哪里都是,头发上都爬满了蒲公英。
雷子说:“蒲公英多自由啊。”
我说:“对啊,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
我们就那么玩啊闹啊,天空飞满了蒲公英。
老于昨晚没打电话给我,也不知道情况是个什么样子。母亲起的早,早饭都已经做好了,我下楼的时候她刚要喊我吃饭,我说我去雷子家看看,她说:“吃了饭再去。”我说马上就回来。
老于家的门开着,我走进去,老于在炉子边,炉火冒着青烟,我问老于雷子啥情况。
老于说:“人不是雷子杀的,但是雷子录口供的时候录的是他杀的。”
他在凳子上磕了磕烟嘴,接着说:“人家所里的同志说,雷子想对阿红行事,阿红不从,于是把人家掐死了,可是我就不信雷子会做这事。杀个鸡都下不去手的人。”
我也不信雷子是会做这事的人。
阿红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也不太清楚,自然也说不了是好是坏了。我甚至觉得雷子都不会和她有什么交集,不过我也有些日子没见雷子了。雷子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太清楚了。
心情很糟,我自己出去走走。村口的黄牛嚼着枯黄的草,田里留下了杂乱的牛蹄欣,刚下过雪的天空,有一点蓝,在这冬天,大多数的天都是灰蒙蒙的,今天的太阳有些暖,风依然是刺骨的,我穿的不薄,但也冷的打了几个寒颤,也许是,心里烦躁吧,走了一圈就往回走了。
我没有去老于家,径直回来屋里,母亲在做饭,香味飘的好远,觉得再想这些也毫无头绪,只能等到所里调查出结果,或者亲自见上雷子一面,才能知道一些具体情况,先好好吃点东西。
直到,第三天,老于来了我家,和我爸妈商量一些事情,是来借钱的,我来了的时候,他们已经商量差不多了,我便问老于:“于叔儿,雷子咋样了?”
老于又砸吧了一口烟,缓缓的说:“没啥大事,人不是他杀的,那个阿红仗着雷子看上她,利用雷子帮她拿白粉,雷子也是老实,就乖乖听她话,最后利用完了雷子,还当着雷子面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雷子气不过去找她讲理,动手也确实动手了,人死是因为阿红前天吃多了白粉。雷子对她有感情,就很自责,说是自己为了得到她才下的手,为了给她留个好名声。”
我不知道该庆幸还是什么。
老于来借钱是为了把雷子保出来,母亲给我说,该帮的自然要帮。
屋子后面的鸟儿一直叫,声音一声清脆一声嘶哑的。我问老于雷子多久出来,老于说:把这些钱拿过去了,估计还得两三个月才出来得了。”老于很少笑,这时候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还有不久就过年了吧,最近开始各处去吃杀猪饭,我也不会帮什么,就会帮忙生生火什么的…………
转眼过了年,天气转暖以后,田埂上的樱桃花开的洁白,雪化以后,小草也开始变的淡绿,蒲公英不久也会要开花了吧。
雷子出来的时候,我去接他。
我捶了他一下,觉得要说些什么,想了一下,我说:“还好吧?”
雷子变得成熟了很多。
“死不了,死了还好些。”
“说些傻话,回家去。”
回去的路上,我和他聊了很多,雷子的话,变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红那事。
四月份的时候,雷子要出去打工,说是因为那事家里欠了很多钱,也包括我家的,刚好那两天我没读书在家,我就去送送他。
四月份的蒲公英,已经开始开的很绚烂了,我送他到了村口,村口有公交,路边的蒲公英风吹的四处纷飞,我无言,雷子也不语,快到村口的时候,雷子突然给我说了一句“:你说这些蒲公英会飞到哪里?”
我一时语塞,便说:“总会飞到它们想到达的地方吧”
雷子摇了摇头:“如果没有风呢?”
对呀,如果没有风呢?有风了就想去哪就去哪里嘛?蒲公英尚且如此,何况是人,人要是失去了自由,还不如蒲公英呢。
雷子上了车,我回头看他的时候,他也在探头看我。
我路过那片蒲公英的时候。
起风了。
2018.1.24 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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