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中的房子和土地

雨季中的房子和土地

——缯青

小时候，我们生活在外面砌砖的瓦房里，只有厨房还是完全用泥垡堆砌成的。不过在那个时候，农村里没有厨房这个名词，我们都称这个所谓的厨房为锅屋，因为它是用来放锅做饭的地方。那时候，屋顶的顶梁还是木头做的，瓦片还是芦苇杆扎成的屋把（屋把：用芦苇杆捆成粗细一样的芦苇把子）支起的。

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我家的瓦房里的山墙，还是用泥垡堆砌的，每到夏天的时候，我们就要把门前用装满泥巴的尿素袋子堵在门口，防止院子里的水往屋里淌。可是不管我们每次堵得有多么的严实，水还是会流进屋里来。夏季正好是南方多雨的季节，我们无法阻止老天的降雨，只能想办法让自己的房子里少进些水。每到这个时候，家里人就会将堂屋地面上的砖给掀开，挖上一个大坑，这样水就会一直往这个大坑中渗进，大坑里的水一满，我们就用水舀往门外泼。一年接一年的生活，总是会在夏天经历同样的事情。

为了不让家里每年都遭受雨水的浸泡，不知从什么时候，村里的人都决定，在冬天的时候，把自己的家里，用泥巴里外外的垫个遍。就这样，家家户户都在那个暖冬的时候，把屋里，把院子，把门口，都垫高了至少六七十公分。回想那个冬日的田野中，就像是五月，就像是九月，就像是每个丰收的季节，堆满了劳作的大人们。一个冬天过去了，村里改变了许多，每家每户都是新泥土的香气，那是田野中独有的香气，被大人们硬生生的搬到了自己家的屋里，院子里，门口上。大家都在说来年的夏天不会再怕雨水了，都在说不会再往床底摸鱼了，都在说不会再在堂屋里挖个大坑了。

远眺那片田野，只一个冬天便让它面目全非，就像是一个美丽的少女，被人在脸上划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疤一样，可能永远都不会痊愈了。初春的季节，春风抚摸着大地的每个角落，小心翼翼的。一处处显露出来的土地，也在春风地亲抚中找回了点自信，长出了嫩嫩的绿芽，一阵阵柔和的春雨灌溉着大地的每一处肌肤。很快，夏季又来了，五月的风吹遍了整个村庄，像是阔别已久的妹妹，见到了亲爱的哥哥，不忍离去。收获的季节里，男人们开着女人的玩笑，女人们嬉笑着捶打自己的男人，这是一个喜悦的季节，欢乐总是让时间过得很快。

雨季如约而至，刚刚缓苗的水稻，在骤雨里坚强的挺立着，直到被雨水淹没了全身。庄家还是泡在了水中，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村庄里的人们想着自己在这个夏天，不会再在湿漉漉的屋里睡觉了。雨淅淅沥沥地，一直下个不停，白天下大的，晚上下小的，每到饭的时候还时大时小的，老天爷就像是要把自己的整个家族都搬到人间一般，老老少少，全部流淌在人间的大地上。人们开始担心了，村长通知每家都要照顾好孩子，不要呆在泥垡堆砌的房屋里。水最终还是透过地面，来到了屋里，人们不再满脸笑容了，又换回了前一年夏天的面孔。没有办法，我们又在屋里挖了个大坑，还是用水舀把积满的水给泼出去，门前还是用装满泥巴的尿素带堵住，一切都没有变，人们就像是一个个小丑一样，被老天爷狠狠地戏弄了一把。

雨季慢悠悠地过去了，每家每户都没有一块干爽的地面，大家都是一样的不开心，整日的发愁，而且要比以前更加的发愁。水稻在水里浸泡了一个多月，旱作物也被泡了一个多月，由于土地在冬天的时候被挖了好多泥土，坑坑洼洼的，收成显然是不能和往年相比了。忙忙碌碌的一个冬天，换来的是一倍于以前的伤心，伤心过后，村庄里的人们又在捉摸，是不是还是垫的不够高呢？于是，到了冬天，村庄里的人们又开始挖土掘地了。直到后来，村庄里的高度明显要比庄外高出许多，雨水已经不能流进房屋里了，可是，土地这时候也没有人去种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土坑，里面养着各类的虾和鱼。

说来也好笑，去年回家的时候，听说村里养虾养鱼的都亏了不少，现在又要平地种水稻了，想来想去还是水稻好。忙忙碌碌中，雨季还是要来，现在已经是仲春时节了，今年的雨季又要到来了，不知道现在村庄里的人们是否还在关心房子和雨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