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 《云中记》

云中记

阿来

32个想法摘抄

>> 祝您面前的道路是笔直的。

>> 又走了一段路，道路从庞大的山体上往左斜升，短促的影子在自己前面。拐一个弯，回头，道路往右斜升，短促的影子拖在了后面。

>> 很多时候，梦就是这个颜色

>> 云中村还是在那里，在这一天最后的阳光下面。像个睡去就不再醒来的巨人一样。像一座分崩离析了的山的遗迹一样。那些残墙在最后的阳光下投下许多奇怪的阴影，像在挣扎，谁还在苦痛中挣扎？像要呼喊，谁的嗓子还能呼喊？

>> 阿巴想，生命以鸟的方式存在，真好

不会表达的感情往往比妙语连珠说出来的，千奇百怪演出来的更真实。

>一个救灾干部带来了电视台记者，记者要云中村的老百姓为解放军唱歌。唱一首云中村人不会唱的歌，叫《感恩的心》，还要加上哑吧比划的动作。老百姓不干。不是不感恩解放军和救灾的志愿者。他们只是不好意思专门排着队，比划着哑吧的动作唱歌。他们只是不会也不愿意唱不会唱的歌。

>> 铁青脸的人是云中村村长，他用布满血丝的眼瞪他们一眼，指指自己的嗓子，直升飞机没来，解放军没来，云中村自救的两天一夜，他把嗓子喊破，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 他用手抚摸老柏树光溜溜的坚硬树干：您老倒好，先死了，没有看见云中村遭难

>> 他也但愿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魂。但是，他想的是，如果，万一有的话，云中村的鬼魂就真是太可怜了。活人可以移民，鬼魂能移去哪里？阿巴真的反反复复地想过，万一真有鬼魂呢？要是有，那云中村的鬼魂就真是太可怜了。作为一个祭师，他本是应该相信有鬼魂的。他说，那么我就必须回去了。你们要在这里好好生活。我要去照顾云中村的鬼魂。

>> 这时，他听到了一点声音。像是蝴蝶起飞时扇了一下翅膀，像是一只小鸟从里向外，啄破了蛋壳。一朵鸢尾突然绽放。    阿巴的热泪一下盈满了眼眶：是不是你听见了？你真的听见了吗？    花瓣还在继续舒展，包裹花朵的苞片落在了地上。

>> 你闭着眼睛想像自己的脑子就是一个柜子。云中村的事情不过是塞满了其中的一个抽屉。现在，你把别的抽屉打开，看到没有，里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连个鬼的影子都没有。现在，你把讲课的内容装进空抽屉里。

>>善良也是一种信仰。

>> 身体很痛，灵魂一点都不痛，只是从身体中飘出来，停在半空里，惊讶地看着被损毁得奇形怪状的身体。灵魂不痛，只是讶异。灵魂也发不出声音，就飘在那里，讶异地看着自己刚刚离开的那个破碎的身体。

>> 寂静，连一声鸟叫都没有的寂静。连草都吓呆了一动不动的寂静。

>> 现在，每一段残墙都在回应阿巴拍打袍子上尘土的声音。原来石头也是怕寂寞的呀。那时，每座房子里都住着人，这些石墙就不说话。石碉里没有人住，只在顶层住了许多红嘴鸦。石碉不学红嘴鸦的叫声，就只学村里人说话。

>> 山神藏在阴云背后，沉默不言。

>>其实只有他阿巴一个人在唱。他模仿着妇人的嗓音，唱出问句。又用男人的粗嗓门唱出回答。跟在后面的云中村人，或者说云中村的鬼魂肯定都听到了。那么多双脚穿着新皮靴，跟在他后面，去祭祀神山。五年前就该上山的云中村人来了。

>> 一件事物，当人们都说不出个道理来，那就意味着它将要在生活中消失了。

>> 他看见草叶上慢慢凝结起露水，露水变成了地上一颗又一颗亮晶晶的星星。阿吾塔毗雪山背后的云彩镶上了亮闪闪的金边，然后变成了一片绯红。

>> 人在现世的需要变得越来越重要，飘渺的鬼魂就变得不重要了。

>> 精灵呢？阿巴问。这些依然信奉苯教的村庄相信村庄的树林里，田地边的灌丛中还有一些快乐的有时甚至会搞些恶作剧的小精灵。    那是一些孩子的鬼魂所化。只有快乐的孩子的鬼魂会化成这样的小精灵。    你见过他们吗？    谁都不会见过这些精灵。精灵是可以感觉到的，但谁都看不到他们。我们是从惊飞的鸟，从无故晃动的树枝和花朵，突然鼓荡的泉水感到他们，但看不到他们。

>> 但我看还是转生好。如果没有转生的好坏，那又怎么让人生起向善之心？

>> 以前？以后就会好吗？

>> 阿巴从鹿眼里看得见一个被曲面扭曲得有些怪异的世界。天空，云彩，树，山坡和自己。鹿眨一下眼睛，这个世界就消失。鹿睁开眼睛，这个世界就出现。

>> 心头一热，就有泪水盈满了眼眶。他想此时泪珠里一定也映照出一个世界。天空，山野，还有他频频回望的幽深的峡谷。一滴泪水落下去，这个世界就消失。又一颗泪水溢出眼眶，这个世界又出现。

>>这个世界上，什么不好的事情都是会过去的。

>>我也害怕你这种悲观主义的负能量！

>> 这个世界不欠我们什么。我们也不会去祸害这个世界，我们只是自己消失。

>> 不要怪罪人，不要怪罪神。不要怪罪命。不要怪罪大地。大地上压了那么多东西，久了也想动下腿，伸个脚。哎，我们人天天在大地上鼓捣，从没想过大地受不受得了，大地稍稍动一下，我们就受不了了。大地没想害我们，只是想动动身子罢了。

>> 。看着这样的美景，阿巴心里生出些对于这个世界的留恋之情。他看见自己在云中村消失后依然存活下来。不是回到移民村，而是越过了那道裂缝，那道生死线，他住在山上，和他的马在一起，和那个已经与他相熟的鹿群在一起。

所感

汶川地震那年，我小学毕业。地震时有很强烈的震感，包括筹款，包括看着新闻流泪，都是我的最真切的感受。我们无法阻止灾难，无法拒绝悲苦，能够切实感受到的便是内心的信仰和温暖。

最后

祝您面前的道路是笔直的。

希望此后，我们面前的道路，是笔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