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蔷有些怯怯地窝坐在沙发上,由厨房里坏掉的水龙头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滴水声在寂夜里显得格外清脆,客厅没有开灯,沈蔷猫一般的蜷缩着。
她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明晃晃的光刺得她的眼睛微眯着,凌晨两点了,唐建强还没有回家。
沈蔷其实不想等他,也并不觉得有必要等他,只是最近失眠好像格外严重,已经加大了安眠药的剂量,却仍然睡得不安稳。
可能是厨房里坏掉的水龙头让她睡不好,她给唐建强提过几次,只是唐建强一心想赚大钱,想一夜暴富,对她提的这种小事不甚在意。
唐建强对她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了,经常喝得醉醺醺的回家倒头就睡,甚至会在一些时候对沈蔷拳脚相加。
沈蔷知道唐建强对于这些年自己的肚子毫无动静很不高兴,他还是传统得近乎偏执地觉得娶了自己断了他唐家的香火。
其实沈蔷何尝不想,她又何尝不怨自己,她已经悄悄去过医院几次,可是每次都检查不出什么原因,而一提让唐建强也去医院看看,唐建强青筋暴起地盯着她的反应就让她噤了声。
其实沈蔷想过离婚,想过一个人走,但是偶然沈蔷透露出这样的想法后,唐建强就冷冷提出,不要忘了你还有很多见不得人的照片在我手上,不想出去被人戳段脊梁骨,就不要逼我。
浓情蜜意时候被他忽悠着拍的照片,这会就是见不得人了,沈蔷在那一刻心就已经死了,只是麻木地继续在这个家待下去,熬下去。
沈蔷开始一直不理解,他何苦勉强留着自己,何不好聚好散。换个女人他不是还能早点圆了当父亲的梦吗?
直到一次家庭大扫除看到唐建强几年前的一份不孕不育报告,沈蔷瞬间明白了一切。
沈蔷知道自己被欺骗背黑锅了这么多年,气过,怨过,恨过,但是是自己当初一意孤行要跟着他,甚至断绝父女关系,现在这个样子又怪得了谁?
只是可惜,自己盼了这么些年的孩子,终究是不能拥有了。沈蔷感觉心里空洞洞的像寒风过境,寸草不生。
想到孩子,沈蔷就想起自己做保姆那家的何太太的儿子,何子楚,那小家伙,眉是眉眼是眼的,一笑,两个小酒窝像把大眼睛里多出来的笑容都盛满了,连唐建强看到照片,也眼神软软地说:“这小子生来就招人。”
自己有个那样的孩子,多好。
忽然门外传来砰砰砰的踢门声,沈蔷连忙蹿起来去开门,连撞到了桌子腿也顾不得疼,打开门,唐建强晃晃悠悠地站在门外,沈蔷连忙去扶。
唐建强一八几的大个子压得沈蔷的身形摇摇晃晃,唐建强一个重心不稳一手撑在有些掉漆的门上,沈蔷刚因为闻到劣质的香水味而整颗心幽幽地下沉,唐建强就着手上的漆就摸到沈蔷脸上,打一个酒嗝,“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吐了沈蔷一身。
待沈蔷收拾完一切,楼下叫卖煎饼果子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响,沈蔷看着睡得呼噜震天的唐建强,露出那种苦涩又隐忍的表情,自嘲般笑笑就往何太太家去。
“何先生死了。”这是沈蔷回家后对唐建强说的第一句话。
“其实何先生人挺好的,连对我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沈蔷想了想接着说。
唐建强听了就不乐意了:“你和他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人都死了还怀念着。”沈蔷还没来得及辩白,唐建强又诡异地笑起来。
沈蔷被他笑得浑身不舒服,正待问,唐建强忽然凑过来:“蔷儿,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沈蔷听着久久未从他口中说出的昵称,微微有些晃神,当年唐建强也是大学里的才子,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模样,自己也是正正经经的大学生,怎么就这么走投无路当起保姆。
可能是往事勾起熟悉的味道,沈蔷不由软了声音:“什么事,你说。”
唐建强舔舔有些干裂的嘴:“你说现在何先生死了,家里就只有何太太马晓棠一个人带着儿子吧?”
沈蔷心里莫名地涌起强烈的不安,皱了皱眉:“是啊,怎么了?”
唐建强宿醉后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浮出促狭的笑:“你说,何先生待你‘挺好的’是吧?”
沈蔷羞愤得满脸通红:“你想哪里去了?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马太太较何先生还待我更好呢。 ”
唐建强双眼闪出兴奋的光:“我知道,我知道,我相信你,只是我们可不可以利用这个从马晓棠那里要点小钱用用。”
沈蔷浑身因紧张和恐惧而颤抖起来,她又一次觉得自己的丈夫已经变得如此陌生。
以至于一个月后当沈蔷和唐建强已经无比兴奋地在卧室里密谋着何如实施这个计划时,她都有些难以置信,自己怎么就同意了,自己怎么渐渐把欢乐建立在这个虚无的计划上。
只是沈蔷绝对不会想到,唐建强的目标从来就不是钱,比起钱,他更希望得到的是何家那花朵般的何子楚。
他恨极了自己不能生育,更是对何家的儿子有了不得不得手的欲望,如果说这欲望在何高华死后结出成熟的果,那么早在沈蔷给他看照片的时候,这欲望就在心里某个地方埋下隐秘的种子。
说是已经细细密谋几个月,然而她们还没有任何详尽的计划,只是每次说到这个计划,唐建强仿佛就回到学生时代高谈阔论的样子,身上充满了目标明确的朝气,总是让沈蔷忍不住沉醉。
或许,私心里,沈蔷希望这吸毒般的欢愉麻醉自己,作践自己的快乐,让她无法自拔。开始是假装同意,可装着装着,就成了真。
她以为她们的计划就会在这里停滞不前,她甚至忘了,何太太处理完丧事后匆匆带孩子旅游散心后还会回来。
直到次日清晨一个电话,一切密谋缓缓暴露在天幕下,轮番上演。
沈蔷不知是否因为这段时间精神变得欢愉,失眠竟是减轻了不少,偶尔也慢慢睡个安稳觉。
当沈蔷被来电吵醒时,本来睡意朦胧,看到来电提示上面“何太太”三个字,她一个激灵,那三个跳跃的字像把她的心中最隐秘的密谋窥探。
看了看旁边仍熟睡着的唐建强,沈蔷小心翼翼地到客厅里去接。
“沈姑娘,我回来啦,今天早点到我家来吧,辛苦你了,好久不见,给你带了礼物哦。”电话里何太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愉悦,完全不像刚死了丈夫不久。
沈蔷感念何太太的好,深深觉得自己和唐建强的想法是多么无耻。却又忍不住考虑应该赶快告诉唐建强商量计划。到底连连应了就收拾出门。
到了何太太家,何太太坐在沙发上穿着明艳的衣裳,笑意盈盈:“沈姑娘,最近还好吗?这么早把你叫过来真是辛苦你了,快快快,来坐我旁边。”
子楚在旁边也笑得格外开心,咿咿呀呀地表示欢迎。
沈蔷很自然坐了过去,问何太太好。眼神在子楚身上流连忘返。
何太太拉起沈蔷的手,一个冰凉温润的物件就滑入沈蔷手腕,沈蔷低头看了,连连摆手,觉得太贵重不住拒绝。
马晓棠看着眼前局促不安的沈蔷却露出有些暧昧的笑,宠溺地笑笑:“傻丫头,就是个工艺品,值不了多少钱。”
“再贵的价格你也值得。”马晓棠悄悄将这句话烂在心里。
马晓棠爱慕着沈蔷,这让沈蔷知道了怕是会震惊到彻夜难眠。
马晓棠与何高华是形婚,何高华一直有相好的男朋友,孩子也是试管婴儿。
与其说马晓棠与何高华是夫妻,不如说是挚友,两个在生活中行走会被看作异类的人拥抱取暖。
两年前与自己的女朋友分手,是一年前才注意到家里这个保姆的存在吧。
苍白倔强的女孩总是顶着大大的黑眼圈,马晓棠几乎可以肯定她是不幸福的,她的眼光虽然温和,但缺乏了一种生命的色彩。
知道她结婚了,却从为见她接过丈夫的电话,甚至连短信都没撞见她回过,当然偶尔手臂上的青紫更直观地暴露了她的家庭生活多么不幸。
她那瘦削的背影总是孤孤单单戳破马晓棠的眼,让她的心升腾起连续不断的疼惜。
自己就要移民了,总想为这个女孩做点什么,知道沈蔷喜欢子楚,时间这么赶,也将他带回来见她。
沈蔷在马晓棠坚定地说镯子不值钱的声音中安定下来,她又庆幸起来,幸好与唐建强的计划没有真正执行。
她在马晓棠娴静又甜蜜的微笑中,甚至有了倾诉的欲望,讲述自己在唐建强那里过着怎样死气沉沉毫无希望的生活。
转念却又觉得好笑,凭什么要知书识礼的何太太来听自己的压抑生活呢,她与何先生那么相敬如宾,她理解不了自己,自己也没有立场去对她讲述这些工作以外的事情。
当工作完回到家,沈蔷自然地提起马晓棠将要移民的事。
想了想,沈蔷忍不住对唐建强说:“建强,我们的计划还是取消吧,何太太一家人这么好,我们这么做会遭报应的。”
唐建强的神色在瞬间凛冽起来。长时间的沉默后,又忽然露出笑容:“晚上请何太太来家吃个饭吧,谢谢她那么照顾你,让她把子楚带来吧,总是听你讲子楚子楚的,还只是见过照片呢。”
沈蔷在震惊中回不过神,这样和善的口气,怎么会是那个满心满眼斤斤计较想赚大钱的唐建强。
沈蔷隐隐觉得会出事,但是想想何太太马上就移民了,也没有什么事情来得及发生了。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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