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赖床的周末清晨,起床后阳光没来报到。窗外阴沉岑寂,人鸟声息。昨日暖晴,薄衣微汗,不料向晚朔风大作,似寒冬卷土重来,回家路上冻出鼻涕水;看来今天又是一个春天里的冬日。
楼下幼儿园国旗猎猎招展,屋前大柳树,翠袖广舒;贴墙的大臭椿、几株银杏依然败叶秃枝。从立春到惊蛰,这棵大柳树是窗外唯一的春色。每日晨起拉开窗帘,先看它绿又肥否,观之不足。今天,这新绿安慰阴天里的人心:春天已来,春天还在!
早饭时,蛮横的电锯声破窗而入,时断时续。我端着碗走向阳台,是谁家装修吗?不可能是砍树吧!可笑,怎么会想到砍树?
竟然!竟然真的是,在锯树!锯——柳——树!
腰斩,在树干顶端、条条垂枝的生发处,锯断。一头飘逸绿发,瞬间坠散,连头也无。
“为什么要锯树啊?这是春天啊!生而勿杀!”我脱口而出,想到“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
电锯声叫嚣在阴晦空中,梯子上的黑衣人从树干的一半处接着锯。不抱幻想了,不是修枝,确实是锯树。
还没停!大柳树的粗树干,已经比它阴翳着的幼儿园小平房还矮一截了!完了,今春,在家里再没有柳树可看了!刺耳电锯声中,呆呆望着满地绿丝绦,我套上绿外套出了门。
前些日子,像患了绿色饥渴症,渴想把绿色穿在身上,不停的淘绿外套绿开衫绿衬衣绿裙子,哪怕恍然大悟自己里里外外已经在着绿。而且,不要墨绿灰绿孔雀绿荧光绿,就要新柳绿,浅草绿,抹茶绿,小麦绿。细想,那最初的渴念,就是在惊现这棵柳树泛绿、欣喜地和它对视时悄然升起的。
推开幼儿园门,绿枝摊地,只剩树桩,几乎与地面齐平,不忍多看一眼。
“为什么要砍掉这棵树啊?”风大锯响,说了两遍保安才听清,很有成就感的告知:办事处要求的!太大了,又歪,刮起风来砸着孩子怎么办?心想,向阳歪,不正常吗?剪剪枝不就行了?非要砍没吗?下了梯子的黑衣砍树人说,砍了就对了,树心都空了。
探身一看卡车上的一段树干,哎呀!果然!两腰粗的树干,中心裹着一腰粗的碎木屑。树还那么绿,谁想已经“病在肠胃”或“病在骨髓”了呢?肉眼,能看到多少真相?贪爱,能维持多久?以物喜,以己悲,还是因为不智慧啊。
即便如此,我还是开始弯腰捡拾起青青杨柳枝。举着一把绿条,道了谢,我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保安的话:“这个能活吗?看个青意儿吧。”
青意儿。真好。
窗外,至少几年内,看不到青意儿了。而春天,不可能常在。天地不仁,看到还是看不到,又何必挂碍?
青意儿在窗,在野,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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