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黛玉

林梓年轻时候是村里出了名的美人儿，杨柳扶风的小蛮腰，杏眼含笑，袅袅婷婷如仙女落凡尘。人们都管她叫小黛玉。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林梓嫁给了本村的教师苏凯。苏凯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谁人不羡慕她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都说女人红颜薄命，看来也不假。高大俊逸的苏凯在女儿刚刚六岁时，得了白血病，不久撒手人寰。留下苏曼跟林梓这孤儿寡母苦渡春秋。

那些年，妈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都深刻地刺在苏曼的脑海里。妈妈岁岁年年披星戴月地劳作，供苏曼读书，苏曼几次哀求辍学，帮妈妈分担一些。妈妈都没答应，嘱咐苏曼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苏曼没有辜负妈妈的期望，用心苦读，终于达成妈妈心愿，考上了省城名牌师范学院。毕业后，苏曼为了离妈妈近些，在县城中学当了老师，也算是子承父业。

这年苏曼二十三岁，出落地跟她母亲年轻时一俊俏样。就像歌词里唱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又一个小黛玉出世。

苏曼在同事梁超的狂热追求下，第二年便跟他喜结连理。把母亲接来跟他们一起生活。，寒冬腊便月生下了女儿米乐，孩子满月后，苏曼继续上班，林梓帮他们带孩子，照顾家。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小米乐已经三岁了。长相俊逸，活泼可爱。一家人视她掌上明珠。周末，一家人去公园里游玩，小米乐呆萌搞怪，蹦蹦跳跳地像个快乐的天使，她们的欢声笑语，洒满公园里的角角落落，这样的小日子，郎情妾意，娇娃绕膝，是多少人心驰神往的生活啊！

天有不测风云，月有阴晴圆缺。就在这年秋天，林梓风湿病加重了，双腿走不了路了。苏曼一边上班，一边自己带孩子。还得照顾生病的老妈。实在是忙得团团转，梁超看在眼里疼心里，可他顶着高三班主任，实在抽不出时间帮衬媳妇多少。就劝苏曼休假在家，先照顾老娘跟孩子。苏曼不想放弃自己喜爱的工作，商量梁超雇个保姆便是。家里住进个外人，林梓都看不惯，整天跟人家恼矛盾。保姆换了好几个，没一个林梓中意的。总是气呼呼地跟苏曼告状，这个没眼力劲，那个偷懒，那个笨手笨脚不会伺候人。没办法，苏曼只好休假在家，自己看孩子照顾妈。

一段日子，苏曼总是吃得很少，脸色发黄，有时候吃了就吐。梁超便陪她去医院检查一下，竟然是意外怀孕了。孩子已经上身两个多月了。而且各项指标都很正常。两口子又惊又喜，没了主张。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的年代，他俩双职工家庭，更是不敢违抗。

林梓倒是高兴地说：“钱财跟孩子都是命中注定的，可遇不可求。既然孩子来了，咱就好好接着。反正这段时间你没上班，偷偷生下来再说。”苏曼自是悲喜交加。也没有个准主意。深夜里，她辗转难眠，当年母女俩孤苦伶仃苦难的生活片段浮现眼前，看看自己家的现状，她不想打破这已拥有的美好。可又一想：“要是自己有个姊妹大哥大姐的，嘠伙着照顾妈妈，自己也不至于活得这么狼狈。”她也清楚地知道，要是她生下二胎，他跟丈夫的工作就都丢了，不知道他们还能干些什么？梁超也特别希望苏曼生下这个孩子。他劝苏曼：“没胆量没产量，走一步看一步，先生下孩子来再作打算。”

主意一直没拿定，苏曼整日惶惶不安。肚子却一天天地渐渐隆起。一次市场买菜，碰到一个碎嘴的老乡问她：“怎么脸也花了，肚子也大了？”苏曼慌忙掩饰说；“经常出来晒地花了脸，自己最近也发福了。”那人不怀好意的笑，让苏曼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为了避人眼目，苏曼带着老妈跟孩子偷偷住进了农村婆家。婆家附近租了一个破房子住下。她想这样可以暂且躲避一下。再者，孩子生下来，婆婆也能帮忙照顾她们一些。

这天夜里，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乌云盖顶。苏曼感觉气压很低，自己好像喘不起来了。寂静的夜里突然一阵狂烈的狗叫声。还夹杂着汽车鸣笛声。她拖着沉重的身子打着手电筒，向婆家走去。大门被贴上了封条，猪圈里的猪也没了，院门口一片狼藉。苏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种情况，这几年她听过不少。

坏消息接连不断，梁超也被关了起来。苏曼泪眼汪汪，形式逼她别无选择，看来孩子是保不住了。她摸了摸跳动的肚子，宝贝已经陪了她快七个月了。苏曼心如刀割，泪如泉涌。

流产权当坐小月子，孩子没了，一切看上去都恢复了正常，梁超继续上班。小米乐倒是整天乐呵呵的，不经事的年纪，她怎能理解大人的痛苦。尽管婆婆细心地伺候苏曼，她吃得很少，也很少说话。还是整日以泪洗面，妈妈劝她，月子里少流泪，这样会把身子搞垮了。苏曼眼神呆滞，无精打采的样子。就连小米乐也激不起她半点开心。梁超苦口婆心劝她想开一些，为了家人还须好好生活。她双手抱着枕头贴在脸上，眼光迷离，哼哼唧唧唱着摇篮曲，谁也不理会。

大街上，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女人，见了儿童就去追，我的孩子，你回来，我是妈妈，我是妈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