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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母亲&72

两个母亲&72

作者: 小葵嗳嗳 | 来源:发表于2023-02-06 22:26 被阅读0次

    当刘小兰风尘仆仆的赶到牛秋春为她提供的地址时,张梅一家早已人去楼空。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积攒多年的希望像一堵高墙顿时土崩瓦解,刘小兰感觉自己的主心骨从身体被剥离,她瘫软在地上,连哭出来的力气都没有。

    从进门左侧的那扇老旧的玻璃窗望进去,刘小兰看到了屋内简陋的环境,墙面都很旧,墙根处落满了白色的墙粉,墙上面涂满了很多字画,五颜六色的,装点着这几堵四四方方的老墙。进门的那堵墙上工工整整的贴满了金黄色的奖状,有新的,有旧的,一排排摆开,不光让这破旧的屋子煜煜生辉,也让刘小兰灰暗的心里又有了一点颜色。

    刚开始看着这破旧的房屋,刘小兰的心里是很苦涩的,她想着她的儿子在这样的家庭里生活,肯定吃了不少苦。可这满墙金光闪闪的奖状又给她带来了一些安慰,这至少可以证明他的孩子很优秀。

    刘小兰趴在斑驳的窗台上足足两个多小时,才让自己一点点的接受这个现实。她呆呆的站在窗外,仿佛儿子就在这间屋子里。刘小兰想看看墙面上写的一些什么,于是她把自己的头紧紧地夹在两根生了锈的铁管之间,头无法伸进去,她看不清墙面上写的什么。她便走到门口用脚去踢那扇破旧的门,她使劲的踢了几次,又拿自己的身体去撞,撞了几次,门晃了几次,但是还是没有打开。她一个劲的又拿脚踢,路过的一个居民叫住了她。

    “喂,你干什么呢?”

    这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的男人,说话的声音非常醇厚响亮,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凶神恶煞的指着刘小兰,边骂边朝她气势汹汹的走过来。

    “别人家的房子,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

    刘小兰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这荒唐的行为。面对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高大又威猛的男人,她突然冷静下来,发觉自己做了糊涂的事,她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解释,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这个中年老男人又凶巴巴的问了一次,他的额头到头顶正中都没有头发,脸也修得很干净,两边的络腮胡刮得齐齐整整。他的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盯着这个柔弱的老女人,他的眼里没有怜惜之心,反而生出一种厌恶的表情。

    “别人家的房子,你在这里又是踢又是撞的,你是谁呢?”

    “我是来找人的。”

    刘小兰被他指着鼻子数落一顿后,心里憋着一团火,她便也鼓足了气势,挺了挺背脊,直面这个对他指手画脚的老男人。

    “你找谁?这里面又没有住人。”

    这个男人显然不相信刘小兰所说的话,家里有人没人,打开外面的玻璃窗一眼就看得见里面的情况,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转念一想,如果这个女人有不正当的念头,也不会大白天在这里肆无忌惮的撞门,也不会一点判断力都没有,这个看上去就一贫如洗的人家又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呢!于是,他不再和刘小兰多说什么,他把她当成了一个精神病人,伸出他的手掌作出一个驱赶的手势。

    “走走走,出去,别在这里闹。”

    刘小兰面对这个男人的粗俗无理,她的心里窝着一团火却发不出来。此刻,她觉得没有什么事比打听那一家人的去向更为重要。她望了一眼这个男人冷峻又严肃的脸,然后她换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站在这个老男人的身旁,仍然十分礼貌的说道。

    “大哥,我找以前住在里面的人。您认识住过这里的人吗?”

    “当然认识,我们都是一个小区的。”

    这个男人面对刘小兰的真诚和热情,他意识到自己刚刚过于粗鲁了。他放下自己的手,以一种友好的姿态站在这个女人面前,又补充道。

    “这一家人也挺奇怪的,多年前,突然从外地搬到了这里。去年,又突然就搬走了。”

    “你知道他们搬到哪里去了吗?”

    这个男人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刘小兰的话,她将面前这个满脸沧桑的老女人打量了一下后,反问道。

    “你是他们家什么人?”

    “我……”

    刘小兰一时语塞,她想了想忙回道。

    “我是他们家的一个远房亲戚。”

    “他们家都搬走一年多了,你怎么不知道呢?”

    “我……”

    刘小兰又想了想,又说了一个谎。

    “我是那个男人的前妻。”

    刘小兰为自己编造的谎言红了脸,这个老男人思索了一下,为这个女人刚刚那一番粗暴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他不由得瞅着刘小兰笑了笑,带有一丝戏虐的口吻说道。

    “哦!怪不得他们一家人来去匆匆啊!”

    这个男人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就不再多管闲事,他转身就走,却被刘小兰拉住了手肘。

    “大哥,你先别走,你知道他们一家人搬到哪里去了吗?”

    “我不知道。”

    男人答得干脆简单,他抽出被刘小兰紧紧抓着的胳膊肘,心想这种事他就是知道也不会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哥,您知道他们家的那个儿子长什么样吗?有多大了?”

    刘小兰一时情急,想确认这里是不是住过她的儿子。她不知道她问这话暴露了自己的问题,她这番话恰好证明了她之前说的都是谎话。

    这个精明的老男人又将刘小兰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带着一副质问的口吻说道。

    “你不是他家的亲戚吗?他的儿子长什么样你都不知道?”

    刘小兰的脸刷地红了,她再也想不出一句谎言。她沉默了一会儿,只好把事情的原委对一个陌生人说了。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是真的,她从包里拿出了那张准备和儿子相认的寻人启事。

    这个男人了解了刘小兰的故事后,他的脸色变得非常的深沉,像这个经历了多年的故事,他的内心里也因这个故事而变得厚重。他的良心偏向了这个满身沧桑的女人,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十分的沉重。

    “唉!十几年了,不容易啊!”

    “本以为这回该找到了,没想……”

    刘小兰为这个悲伤的结果心生悲楚,她哀怨命运是故意捉弄自己。

    “妹子,我把这套房子的户主电话给你,或许她会知道点什么。”

    “好,感谢大哥,要是这样就最好了。”

    刘小兰绝望的心里又燃起了一点希望,她对着面前的这个老男人点头哈腰,千恩万谢。

    户主并没有给刘小兰带来期望的消息,为了获得一些心理上的安慰,刘小兰走进了这一套她儿子生活过的屋子。

    从这一面面斑驳的老墙上,她找到了儿子生活过的痕迹。墙上那些歪歪斜斜的字迹,像一把把尖刀锉中了刘小兰的心窝。

    “妈妈,你在哪里,你怎么还不来接我?”

    “妈妈,浩儿听话,接我回家。”

    “爸爸,你怎么还不来接我回去。”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浩儿了吗?”

    “我想妈妈,想爸爸,还有我的金鱼,奥特曼。”

    墙上还有一些用彩笔画的画,从画里她无法分辨是浩儿的姐姐画的,还是浩儿自己画的。只有这些横七竖八的字,她能确定是他的儿子写下的,这些字像一张张网铺天盖地罩住了刘小兰,让她感到一阵窒息。墙上没有写得工整的字,该是浩儿长大了接受了这个另他伤心的事实。

    不过站在这满墙的奖状面前,刘小兰又为他的儿子感到自豪,他的儿子虽然过得清苦,但是非常优秀,她从户主的口中得知他的儿子考上了哈佛大学。这多少又给她带来了希望,至少她的儿子还活着,也活得好好的。

    正当刘小兰抱有这种乐观的意念,为自己打开了一扇窗户时,她接到了一个电话。这犹如当头一棒,棒在了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身上。

    “妹子,赶快回来,出大事了。”

    刘小兰刚接通电话,她大哥那粗暴的大嗓门急急地嚷起来。这话让她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她以为刘爸出事了。

    她这么想时,刘大树又气急败坏的嚷起来。

    “欣儿这个傻孩子跳楼了,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啊!”

    刘大树说完这句话,再也没说什么了,就在电话里嚎嚎大哭。刘小兰只觉眼前一片天昏地暗,先是身体失去了知觉,然后就是大脑一片空白,呈现一种被麻痹的状态。足足有一分钟,刘小兰才反应过来,不得不接受这个绝望的消息。

    人对一切悲剧是没有选择权的,我们只能在这种刻苦铭心的痛苦中,学会成长,坚强。

    刘小兰很想把自己内心的这种无以复加的悲愤化作眼泪流出来,却发现根本哭不出来,心里的悲苦太深了也太重了,压得她胸闷气短,喉咙也像勒了一根绳子一样。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那扇破旧的窗户,这会儿,她感觉老天爷把她丢进了一条万绝不复的深渊,也把那唯一的一个她能爬出去的窗口也堵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房子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了刘爸所住的医院。侄女刘欣欣已经被送到了殡仪馆,而刘爸被送进了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她看着刘爸瘦弱的身子躺在病床上,她多想自己也能这样躺下,哪怕一病不起。她此刻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真的想就这么放弃,甚至还想带着刘爸一起去陪伴侄女,可脑袋里又蹦出另一种声音,那是一声声用尽全力声嘶力竭的呐喊。

    “我不能倒下,我还有一个老人要照顾,还有浩儿没有找回来,我还不能倒下,一定不能倒下。”

    刘小兰看到侄女从那个冰冷的大抽屉里被拖出来时,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看侄女早已经僵硬的身体了。她的身体像一团软泥摊在地上,她一声声的嘶喊。

    “我的欣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啊!有什么事和姑妈说呀!”

    刘小兰喊着喊着把头往地上狠狠的磕,边磕边嘶吼。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都是我的错,你都冲我来,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孩子!”

    刘小兰气急攻心,突然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她像一只煮熟了的虾子侧身躺在地上,她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就让自己缓过来这口气。

    “妹子,你快起来,你要再倒下了,这个家还怎么过?”

    “欣儿走了,浩儿找不到,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刘小兰喃喃自语道,她并没有听到大哥的话,也没有意识到她的大哥已经将她抱起来放在了凳子上坐着,她的目光呆滞又透着绝望。她又喃喃自语道。

    “欣儿啊!我可怜的孩子!姑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妹子,你可不能再想不开了,你还有浩儿没找回来,你千万不可以再做傻事啊!”

    刘大树摸了一把眼泪,从那种灰心丧气的状态中挣扎出来,他用两只厚实的手掌板像铁钳子一样死死的按住刘小兰两边的臂膀,他猛地摇晃着她的身体,试图唤醒她的这种无意识状态。他这一摇,还真把刘小兰摇醒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右边的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刘小兰的一巴掌。这一巴掌怕是积攒了刘小兰全身的力气,刘大树的脸上顿时现出了清晰的五个手掌印。

    刘小兰的身体颤抖着,举起右手的食指指着她的大哥恨恨地说道。

    “都是你,要不是你们给她造成了困扰,她怎么会这么想不开。要不是你把房子抵押给了别人,也不会出现今天的事,欣儿都是你害的,你不光害了欣儿,也害了爸和妈。”

    刘大树挨了一个巴掌本来心里窝着火的,刘小兰的这一番话一下子又把这团火浇熄了。这些话句句是真的,叫他无法辩驳。这时,他不怪他妹妹恨他,他自己也恨自己,于是,他又自己扇了自己几个巴掌。那张大脸就像喝醉了酒的关公,红得发紫。他咬牙切齿的骂自己。

    “骂得好,我不是个人,我是个畜牲。要不是我卖了老房子,我们也不用赖在欣儿的房子里。我知道欣儿不喜欢我们住在那里,是我们逼死了她。”

    “你这会儿哭有什么用,该死的是你,这些年,你自己想想,你为欣儿做过什么,是你害了他,该死的是你。”

    刘小兰把心里的恨全部发泄出来,她的恨有多深,她的话就有多毒。她在心里已经断绝了他们的兄妹情。

    刘大树看到妹子眼里的那种决绝和狠厉,心虚起来,她的妹子从来没有这么对待过他,为了缓和妹子心里对他的怨恨,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推脱的理由。

    “妹子,你先别骂,先听我说。欣儿的死不能只怪我们,有一次手术中,她因为麻醉剂没调试好出了医疗事故,被病人的家人打了,后来一直郁郁寡欢,我怕她是因为这件事早犯上了抑郁症。”

    “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件事,怎么你们都没告诉我?”

    刘小兰果然收住了自己的暴脾气,她不知道有这回事,显得惊讶万分。刘大树见她情绪稳定了,又解释道。

    “爸说你已经够劳神了,总交代不让我们告诉你,欣儿也懂事,她更怕让你烦心。我……本来想告诉你的,你又不怎么搭理我,我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没告诉你。”

    “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她怎么能受得了这种事呢?可怜的孩子,竟然遭遇了这种事。”

    刘小兰念叨着,眼泪就跟着流了下来。她的心里不自觉的假想着侄女因为这样的事受了很多委屈,又想这些年她所受的委屈,又把满腔的愤恨转移到刘大树的身上来。

    “这孩子外面苦了,家里也苦,你和陈玉芝几时给过她一点关爱,还有那个陆稳波,你知不知道……”

    刘小兰说着住了口,她不想把那件侄女羞于说出口的话在她死后还说出来,那就保留她的尊严吧!

    刘大树自知理亏,便任由刘小兰数落。刘小兰保持沉默后,他便开始说他想说的另一件事。

    “妹子,欣儿可不能白死,她是那个病人家属逼死的!”

    “病人因为欣儿的失误而失去了生命,他的家属做出这种冲动的事也是情理之中。要是你,怕是动刀子了。”

    “病人手术中出意外也是有的,家属签了名的,怎么能怪医生?”

    刘大树为自己的女儿强词夺理,也为自己的计划找到一个正当的理由。他自认为自己的理由非常的具有说服力,他便又志在必得的说。

    “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

    “你想怎么办?欣儿尸骨未寒,你可别又做一些事出来。”

    刘小兰看到她哥的脸上现出一副狡猾之色,虽然她已经不想再和他亲近,但是又担忧他出事。

    “我告诉你,爸还躺在医院里不知死活,你要再闹事,你就再把他老人家气死。”

    “你放心,谁打的欣儿,我让谁来赔偿,一条人命少说也得三十多万,玉芝说了,他们家要不给钱,我们俩就卷起被子睡到他们家去,他们不让我们安生,我们也不让他们好过。”

    “欣儿还没下葬,你们就在想拿她这条人命去换钱,你们还是人吗?”

    “人已经死了,我们不能让她白死。”

    刘大树自认为自己很有理,说话底气十足。

    “你们俩还有没有脸,别人家的人死了没找我们来赔,你还有脸去找别人。别人的老婆才四十来岁,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人家的两条命就不值钱?”

    “他们要赔偿也是医院去赔,轮不到欣儿,我们欣儿的命就得他们来赔。”

    “这是陈玉芝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我觉得陈玉芝说得有理,我们这钱不要白不要,要多少都行。”

    刘小兰已经对她大哥无话可说,她无言的摆了摆头,他的大哥在她的心里已经死了。她看着抽屉里躺着的侄女,她在心里为她哀嚎。

    “孩子,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爸爸?他不是个人,是个畜牲。”

    刘小兰颤抖着手想去拉开袋子看看侄女的脸,刘大树一把推开了她,急得大声说道。

    “妹子,你不能看,看了受不住的。”

    刘大树自己都不敢再看第二遍,刘欣欣是从自己的卧室跳下去的,二十七层掉下去,脑浆都爆开了,这副样子就是他刘大树看到了也倒抽一口凉气。看到这么残缺的身体,刘小兰这么瘦弱的身体怎么会承受得了。

    刘小兰使劲的扒开大哥,还要去打开袋子看侄女最后一面,刘大树只得将她紧紧的掴在怀里,刘小兰挣脱不开就用脚狂乱的踢,发狂了的叫喊。

    “你放开我,我要看看欣儿,你放开我,让我看看孩子。我的欣儿,让我看看……”

    “已经死了,还看什么,看了受不了的,你看爸现在就躺在了重症监护室。”

    “死了也要看,你放开我。”

    刘小兰在刘大树的怀里使劲的挣扎,手脚并用又踢又抓,刘大树的脸上被她抓了好几条长长的指甲血痕,小腿肚子上也被他踢了好几脚厉害的,他坚持着不放手,直到刘小兰用尽了力气瘫软在了她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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