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半个月的雨终于停住，天空放晴，山里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放牛的中年人牵出来他的牛——这头牛明显比其他的牛瘦弱，即便主人给它丰盛的饲料，它也仍然这样，看起来它不适合犁地，也没有多少肉卖。这让它的主人非常恼火，似乎在别人面前丢了脸，每当别人开起他牛的玩笑，他往往是笑的最厉害的，自己也加入他们，他以此自我防御，好像得救了。
他养这牛已经很多年，就如同养自己的孩子一样，如今他也已经年过半百，原本指望这头牛活，不过现在情况似乎并不理想。雨下了半个月，牛终于可以上山吃草了，即便它吃的不多。
阳光强烈，迅速把植物上的露水吸走，植物又将土地中的养分吸走，万物静默，一种暗藏的秩序在维持着平衡。就在这静默中，放牛者和牛闯了进来，这一片草地很适合放牛，男人撒开绳子，让牛自己去找吃的。
“它一定会饿死在外面的。”男人心中暗想。
牛和蝴蝶一起钻进了草丛，这时候的它相对是自由的，这里植物茂盛，种类繁多，够它吃很久了。可它稍一走远，男人马上赶上拽住它脖子上的绳子，骂它：“牲口，要跑到哪儿去？”
这声音如同鞭子一样抽在牛的身上，它的身体一下一下颤动着，但它的主人不为所动。“畜牲，去那边！”男人指着左边的一棵树示意牛到那边去吃草，可牛只是站着，不愿走动一步，它意识到，如果自己还要生存下去，这一步就不能踏出。
男人咳嗽了两声，大声喊着：“你这畜牲，怎么不听话？你要走到那崖壁边掉下去摔死吗？我叫你过去，是为了你好，你比我对这里还熟悉？去吃，不要自作聪明。”他的身形似乎比他的牛还要大，像一座磐石，喊完后他气喘吁吁，显出疲态。
牛心软了，它的耳朵耷拉下来，垂头丧气走到那边低头吃草。他很满意，把牛脖子上的绳子系在树上，摸着牛的脑袋说：“好牛，这才是一头好牛。”
这样又持续了很久，牛在树下乘凉休息，半个多月没有见过的太阳好像比以往还要刺眼，牛看着这棵树，有一截树桩是死的，上面长满了菌菇，它仔细观察后并没有发现毒菌，就放心吃起来。
放牛的男人见了，以为它在啃食树桩，上前一看，发现树桩上残留着半株没有颜色的菌菇，还有半块在牛的嘴里。“畜牲，你在吃什么？这是你该吃的东西吗？”他又咳嗽了两声，没有气力，也许应当给他吃一些。
“牛就应该吃草，这是什么歪门邪道？”显然他也不知道这奇花异草究竟是什么。只是他见不得他的牛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一头牛，就应当乖乖的做一头牛，这是他的牛，自然应当顺他的意愿。
可是牛这次没有理会他的话，接着吃着这些异草，牛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它的眼睛就像能看到群山的尽头一样，清亮而深邃。
男人怒了，并不是一股无名火，而是积怨已久。他骂这头牛，打这头牛，牛仍旧不做回应，只是低头吃草。
“你这牲口，竟敢跟我作对？没有我，你能活到今天？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牲，我，我要……”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喘着粗气，站在原地，他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冒出汗来。这一刻，没有谁作声，万物静默，是一种尴尬，也是一种能量。
就在这样的静默中，牛抬起头，向着丛林深处走去，那里连阳光都无法轻易到达，有着另一种秩序。男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牛脖子上的绳子解开了，他连忙上前拽住牛的尾巴，可发现怎样也抓不住。牛越走越快，越走越远，而且似乎越来越高，像是踩着枝条飞上了树梢，不见了。男人连忙后退几步，抬头看着丛林上的天空，只看到一轮彩虹。
这时候他终于想到要说什么话了，用尽力气对着四周大喊道：“我要流放你！就算你饿死在外面，你的骨头也一定会回到这里，这是你的诅咒。我要流放你！直到你回来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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