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座人来人往的桥上，一对年轻夫妻手里捧着一个木盆，木盆里有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婴，女人一脸不舍地把女婴抱出来，男人一脸不耐烦地说：“快点”。女人依依不舍地把女婴放回盆里，手依然放在女婴的襁褓上。过了一会儿，夫妻俩端着木盆放在桥栏外悬空了一会，装着女婴的木盆就被扔下了河里。

    木盆顺着河水漂流而下，冬日的河水暖暖的，而岸边的野草很刺手，刮的女婴的脸有点点痛。就这样沿着岸边飘了一段距离，一双手伸了出来，将装着女婴的木盆捧起来，女人恋恋不舍得捧着木盆，男人不耐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回去吧！”

    那个女婴就是我，而那对夫妻就是我的亲生父母。

质问

    在我还懵懂无知的时候，被抛下河里的画面一直深刻又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中，冬日河水的温暖、岸边野草的触感以及空气中混着草香和河水的温度都十分清晰真实，以至于我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的事。

    小时候，当我知道自己的父母有可能不是亲生父母的时候，我一度怀疑自己是被捡回来的。初中学了生物，懂了遗传特征之后，我一直观察我和父母的五官、手掌等生理特征，结果得出来的结论是他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但是，被抛下河里的画面更加清晰了。

    有一天，我一脸认真的问我爸：“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你们是不是抛弃过我？”我爸听了，笑着说：“是啊。”接着就一副他很伟大、我要对他感恩戴德的表情说：“当时你妈都不舍得把你给扔了，所以我只好让她捡你回来。”然后得意洋洋地描述了他和我妈怎么抛弃我，我妈又是怎么一路沿岸跑去把我捡回来的。我没跟他说过我脑里的画面，但他的描述和我脑海中的记忆完全吻合。就是这样，我确信我脑中的记忆是真实发生的事。

    从小我爸就叫我赔钱货，长大了之后我很生气地质问我爸，我让他陪什么钱亏什么本了。小时候快要读书了（没上过幼儿园学前班，直接读一年级），他就跟我说他和我妈赚钱辛苦给我和我哥读书不容易，所以在我还没读书的时候，就被叫去帮我爸妈做生意，读书了之后更是要帮家里的生意，帮忙赚钱。一到周末就要去看摊档赚钱。我说：我从小帮忙赚钱，我让你亏什么本了？

    我爸笑着说：“呵呵，你帮忙赚的钱那些又不是你的钱，养女儿就是给别人家养媳妇的，女儿都是要嫁给别人的，还要给嫁妆呢。”从此以后，我发誓只要我手里有钱，我就不问他拿一分钱。

    小学的时候，为了不用每次买文具要问他拿钱，我努力学习，每学期都拿奖状和学校奖励的作业本，并且跟他约定每次我考试考95分以上就给我5毛钱。因为学校奖了很多作业本，所以问他奖励5毛钱，只是为了买笔和其他文具。每次他发现我不用问他拿钱买文具的时候，他就知道我手里有钱。于是就跟我哭穷，说我妈每天起早贪黑做小本生意很辛苦，这么辛苦都没赚什么钱。而我为了让他们轻松一点点，每次我存了几十块钱又不需要买什么文具的时候，就把我存的钱全部塞回到父母的钱柜里。

    到了大学，每个学期拿奖学金当生活费。大一的时候打寒假工，要买电脑，我爸嫌电脑贵，叫我不用买电脑。于是我就把寒假工赚的钱全部拿出来买电脑。后来我要买手机，他知道我刚拿了一笔奖学金，就跟我哭穷说没钱，我又用自己的奖学金买自己的手机。2015年大学刚毕业，我去深圳实习一个月，手里有两千多块钱，家里刚好要买空调，他就和我说他的钱不够，我自己房间里的空调要我自己出钱，于是我又把我的钱拿去买空调。后来我哥结婚，我嫂子生了孩子，我爸就不去干活，天天在家带孩子，我妈还是去做生意，他就跟我哭诉，说带孩子很辛苦，说他和我妈都开始老了（我爸妈40多岁），还要辛苦赚钱带孩子，叫我回家所在城市工作，帮忙带孩子，让他们做老人的不用这么辛苦。于是我回去工作帮忙带孩子，在回去工作的半年时间里，我感觉我才是结了婚的人，每天上班，下班回来带孩子，晚上吃完饭，洗完澡了，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我爸妈哥嫂又要我帮我妈洗碗，我不帮忙洗，第二天上班出门就被我哥骂。

    在家那边工作了半年，我连用自己的钱去买一张自己睡的床都没有决定权，买的不合我爸心意被他一直冷嘲热讽，于是我决定要离开这个家。我听了同学们的建议，去广州工作。那时已经毕业7个月了，而我去了同学工作的公司工作，在番禺。在我到广州工作刚开始的一个月，我爸每天20、30个电话打来，每次一接就是叫我回去工作。

    有一天下班，在去地铁的一路上，我爸一直不停打我电话，我不接他就一直打，直到我上了地铁三号线，他还打电话，我看他连续打电话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在地铁上接了电话，他开口就问我工作，我不想和他在外面吵，我就说我在坐地铁回去再说吧。他就生气地大声说你是不是不敢说啊，然后逼问我工资多少，当他听到我工资还是两千多的时候，他就对我破口大骂，说我读那么多书出来工资就这么点钱还要去那么远工作，要租房子，然后说他辛辛苦苦赚钱养我供我读书，而我现在却离家里那么远工作，想要丢下他不管他死活之类的话。他的声音大得完全不用开免提，整个车厢里都听到他说的话了，于是车厢里的人纷纷向我投来鄙夷和嘲笑的眼光，我爸还不停在电话里说我翅膀硬了会飞了，于是我怼他说：对呀，我就是翅膀硬了，会飞我当然想飞呀。边说边回瞪那些向我投来鄙夷眼光的人，其中坐我斜对面座位上，两个女孩应该是闺蜜，紧紧靠在一起，一直用一副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白眼狼的眼神一直盯着我，直到我下车。

痛斥

    2019年，一部家庭情感剧——《都挺好》诞生。姚晨演得很好，第一集，一入镜就看到姚晨接他哥哥时，她的冷漠，以及她二哥在葬礼打骂她，她的痛苦和无奈的表情，我都深有体会和同感，在她还没在车里痛哭的时候我就已经泪流满面了。因为这些画面深深地刺痛了我，将我结痂了的伤疤撕了开来。播出几集就引发了网上网友们的深表同感以及对这样父母的指责。有的人也许家庭幸福，所以说这电视剧演得太夸张了。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有的父母比演的更加让人寒心。

    这电视剧播出没多久，就到了法定节假日。回家了之后，第二天，我爸又和我妈还有我哥吵了起来，扬言要和我妈离婚，我妈说离就离，但每次我爸又不离了。然后还当着我俩侄子的面，说要杀我哥。于是我爆发了，痛斥他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爷爷，他的所作所为有多么的可耻，他觉得说不过我了，就怒吼道：“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有多惨！”我真的受够了，小时候每次都是这样，他一做错事了，就用他小时候惨、养我们辛苦来做庇护，要我们体谅他。于是我毫不留情地痛哭着怒斥：“我知道你小时候惨！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小时候的事我和我哥都能背出来了。能有多惨？再说了，你小时候惨又不是我们害得，我们可以对你好点，但是这不是你做错事了之后就可以用来作挡箭牌的借口！你多少岁了？还要拿你小时候的事来说！”紧接着我把从小到大最伤害我们的事全部列出来，痛斥他。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在我面前上窜下跳了。

视钱如命、自私自利

    现在我和我男朋友计划要买房结婚了，前些天，我爸的老板有楼盘出售，他说帮我和售楼部谈到了一万多一点价格了。我们要不要买，我本来觉得他还有这个心帮我留意买房信息，已经很不错了，但是下一瞬间我就不想领他这个情了。他打电话和我说：“你觉得你男朋友对你很好吗？外面不知道有多少有房有车人还不错的呢，非要找个穷的（说的好像他很有钱，他娶我妈的时候很有钱一样，他娶我妈的时候还家徒四壁呢！）我现在每个月的工作比他还高呢。他买房你不要出钱帮他噢，不要问你娘家借钱哦。我怕你到时候，他对你不好，你两眼泪汪汪的回来呢。你们也不用怎么摆酒了，就两家人吃个饭算了。”说的话完全就是在贬低我的男朋友，嫌他穷。

    我马上就怼他：“我和他相处那么久了（我和他是初中同学，来到广州工作之后才在一起的），我男朋友对我好不好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我不清楚？别人有车有房关我什么事？我说过多少次了？不会问你拿一分钱，我连嫁妆都不用你出，你怕什么？这么怕死我问你们拿钱。我自己的钱，我自有打算。”

    他以为每个男的跟他一样没良心，结婚后跟结婚前完全不一样，自私自利，我妈跟他挨了这么久的苦，做生意赚的钱全都经过我爸的手，现在我妈想问他那点钱回去探望外婆他一分钱都不肯给，我妈从来都不怎么花钱的，现在一分钱都不肯给我妈。我哥结婚后，我们俩兄妹还帮我爸妈买社保，现在家里的各种支出都是我哥出的，他还怕死老了没钱养老。以为我跟我妈一样，这么傻，婚后看到他真面目了还不离，还要全部钱都由我爸管理。我妈太过圣母，造就了他这么自以为是的自私自利。跟他通完电话，接下来的这几天晚上我都整晚睡不着。有这样的父亲，真的很痛苦。

（这里面说的“阿叔”就是我爸，小时候我爸听算命先生说我和我哥克他，不能叫他爸，要叫他阿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