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蕉 1
他厌倦了一段一段的感情,想要有个归宿,或者说,想要成为别人的归宿。
用旅行来治疗失恋,有用吗?
想起这个问题时,唐吉已经坐在赤鱲角机场的候机厅里。时间是二零零七年十月六日下午四时,行李是一个简单的灰色背包。唐吉是一个单薄的男人,穿着白色上衣,蓝色牛仔裤。
人们走来走去,飞机在玻璃门外起落,发出巨大的轰鸣。唐吉装作在看书,其实留意的是右边裤兜。如果是陆莉打来的电话,手机铃声会是那首《划火柴》。如果她在电话里开口叫他不要走,唐吉想,我会留下吗?
"香港航空,香港航空,前往越南胡志明市的旅客请注意,您搭乘的HG527次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还没有登机的旅客请马上由八号门登机。Hong Kong Airlines, Hong Kong Airlines……"
唐吉用手摸了摸裤兜里的手机,它沉静得像一条死鱼。好吧。唐吉合起膝盖上的书本,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走向登机门。
摆渡巴士的样子很古怪,像一只被人踩扁的皮鞋。唐吉是最后一个踏上巴士的,里面早已挤满了人。
身后坐着一个金发鹰鼻的女人,正在翻看一本小而且厚的书——《旅游指南》。
站在前面的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亚洲面孔,白汗衫,短裤,凉鞋,膝下似乎是他的女儿,父女二人先是说着别扭的粤语,后来换成了语调尖锐的越南话。唐吉竖起耳朵,回想这几天学的速成会话,却根本对不上号。
唐吉站在一个空调口下,冰冷的风直灌入后背。他缩起脖子,尽量避开那喷着冷雾的空调口,却不小心踩在一个脚跟上。对唔住(粤语,即对不起)!一秒后他又改口道,呃,Sorry!
唔紧要(粤语,即不要紧)。
对方用标准的粤语回答,声音听起来很亲切。唐吉抬起头来,眼前是一位温柔的少女,脸上正绽放出一朵笑容。她美得让人很舒服,不像写字楼的那些白领,粉底、眼影、假睫毛,漂亮得咄咄逼人。
唐吉报以一笑。单身旅程,陌生美女,异国他乡,许多艳遇都是这样开始的。但他只是又低下了头。他并不是一个擅长搭讪的人。
从香港飞往胡志明市,并不是什么大的航线,所以用的也是两排三座的小飞机。唐吉的座位靠窗,旁边坐着的是一对中年夫妇。机上的广播里,先用粤语解说注意事项,然后又用英语重复了一次,如何使用安全带、氧气包,诸如此类。几个空姐站在走道上演示,有漂亮的,也有不那么漂亮的。
唐吉关掉手机,然后看着舷窗外的跑道,沉默不语……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先是慢慢的,转了几个弯之后便开始加速,轰的一声拉升了机体,跃离了地面。这时候,右边坐着的那位丈夫,紧紧握住座椅的扶手,皱着眉头,神色紧张。
陆莉也有恐机症,每次坐飞机时,全程都要握紧扶手。她心性很高,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但坐飞机时双脚悬空,她失去了地面上那种决定力,心里突然就空了,剩下的只有害怕。
唐吉没有这种顾虑,他觉得,在路上开车更没有安全感。遇到事故的话,要下车打电话给保险公司,还要打电话给交警,有说不完的麻烦。最麻烦的是,作为一个正常人,你必须这么做,必须这样去争取自已的权利,斤斤计较,不厌其烦。
而当坐着飞机,遨游在三万尺的高空上时,如果遇到气流什么的,无论多精明能干,除了写写遗书,也没有其它事情可做。所以,每次登上飞机,就意味着要被迫听天由命一回。
"听天由命",唐吉很喜欢这个词,很舒服,很淡然。唐吉不怕坐飞机,他甚至喜欢这种感觉,漂浮在白云之上,阳光轻快地闪耀,从机翼跳到舷窗,再跳到自已的眼睛上。耳蜗里,只有发动机单调的轰鸣声。窗外还有风声,不管不顾地,掠过机身。
此刻,他闭上双眼,把IPOD塞进耳朵。迪克牛仔的的三万英尺会很应景,可惜IPOD里没有。或许有,他只是懒得去找。
翻来覆去的还是那一首,陈晓东的《划火柴》。失意吗?找一个乐天的少艾;发闷吗?想走两步便换对鞋。这首是唐吉必点的歌,无论是在哪间KTV里。陆莉说,这是他的首本名曲。
唐吉慢慢地哼着,朦朦胧胧中,似乎睡了过去。梦中吃了淡而无味的飞机餐,醒来时,飞机已经怦然着陆,滑行在异国他乡的跑道上。舷窗外仍是一片阳光明媚。手表上已经是六点二十分,越南慢了一小时,唐吉这么想着,把手表向后拨了一小时。
踏下飞机舷梯的那一刻,时光似乎倒流了,不止一小时,而是十几年。这里的一切,都像是九十年代初的中国,离停机坪不远就是稻田,轻飘飘的烟在升腾,空气中有稻秸的味道。此情此景,像是读小学时一个放学的傍晚。踢着路上的石子,哼着下午刚学的歌 ,书包很沉,装着画满小人的课本。
边检的工作人员穿着墨绿色的制服,戴着大盖帽,坐在大而无当的办公桌后,不苟言笑。头上的光管嗞嗞作响,散发出惨白的光芒。
给唐吉办理入境手续的是个女同志,长得很娇小,大盖帽直接扣在她的眉骨上。她仔细地查看了唐吉的护照,然后递给他一张白色的硬纸片。上面都是英文,要求填写姓名,性别,来越南的事由,入境类型,等等,一式两份。唐吉填完了交回给她,附送一个微笑,对方根本不理,只在他护照上盖了一个蓝色的印章,"啪" 。
踏出机场的一刹那,天忽然就黑了。一大群人围在门口,人声鼎沸。接机的人举着牌子,上面写着一个个名字。出租车司机热烈地拉客,口里说着夹生的英语。唐吉最终选中了一个小伙子,长得很干净,笑起来很害羞的样子。唐吉拿出抄好的字条,展示给小伙子看:Happy Inn 125 Bui Vien St Dist I 这是他出发前订好的旅馆。
唐吉坐在出租车上,望着窗外的街道。胡志明市的街道很瘦,街上都是摩托车,呼啸聚散。摩托车上大多是年轻男女,打扮清凉,脸上满是喜气,好像正要去参加一个盛大的集会。出租车被挟裹在摩托车流里,慢吞吞地走。终于还是到了目的地。
旅人蕉 2..................
唐吉下了车,从尾箱里拿出灰色的背包,。他站在街旁,四处张望。街道仍然很瘦,街边的楼房瘦而且高,门面宽不过五米,却有七八层楼高。唐吉订的这家Happy Inn也是如此。这是一栋蓝色而苗条的房子。一楼是个半地下室,停放着几部摩托车,顺着狭窄的楼梯上去,到了二楼,才是接待处所在。
唐吉是通过电邮跟旅馆联系的,看对方写信的口吻,像是个年轻女性。果然如此,此刻她就坐在服务台后,长得并不漂亮,有点小龅牙,但皮肤出乎意料地白皙。交了按金作为抵押,然后便拿着钥匙上五楼,五零四,临街,带露台的单人房。
十月份的胡志明市,仍然非常闷热。唐吉全身都是汗,黏糊糊的,他迫不及待地冲进浴室。肥皂泡打着转流进了下水道,似乎一路的劳累也随之而去。
洗漱一番后,再换上干净的衣服,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唐吉于是下楼到了接待处,跟越南妹换了些越南盾,又问她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龅牙妹妹说, 斜对面那家叫Nam Ciao的,To Lom做得很正宗。
唐吉问, To Lom是什么?
龅牙妹想了想,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往外蹦,Sour Crab Noddie。
唐吉在心里翻译,酸 蟹 米粉 。然后他走到龅牙妹说的店里,第一眼就知道她没介绍错。店里坐着的人大多是当地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海鲜的浓香。唐吉要了一份酸蟹米粉。汤的表面是一层红油,那是用虾或蟹熬煮出来的油膏。米粉雪白,上面铺着各色肉制品----虾丸 ,蟹卷,猪肉块。
唐吉学着邻桌的样子,拿起一个切好的泰国柠檬,挤了数滴柠檬汁到碗里。顿时,海鲜的醇香,跟柠檬的清新,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令人食指大动。 唐吉用不锈钢的匙羹 舀了口汤送进嘴里,一时齿颊生香。这一刻他觉得,胡志明市是大陆南端一个酷热的仙境。
结帐是二万二千越南盾,相当于十块钱人民币。唐吉心满意足地走出店门,然后便在街上随意游荡。街上满是异国风情,人们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四处贴着他看不懂的字,还有带一点法国风情的建筑物,以及满街的欧洲游客。唐吉四处张望,不期然就被几道眼光黏住了。
那是一群坐楼房门口的女子,穿着式样一致的黑色纱裙,眼神暧昧。她们头上的霓虹灯闪个不停,发出粉红色的暗光。唐吉驻足观望一会儿,其中一个站起身来,似乎要过来兜售了,他这才拨起腿来,匆匆逃离。
唐吉对皮肉交易并不反感,他觉得双方你情我愿,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好。但他自已从未试过,大概是他身边从不缺女人吧。从高中到现在,自已有过多少女友了?这对唐吉来说,是一个需要掰指头算一下的问题。
唐吉在便利店买了几瓶西贡啤酒,走回落脚的旅馆。电梯久久不来,他便索性走楼梯。楼道很窄,就显得楼梯特别陡。啤酒瓶哐啷作响,唐吉突然想起小时候看的动画片,《没有头脑和不高兴》。没头脑起了一栋九百九十九层的少年宫,没有电梯, 爬到楼顶要花半个月。
他回到五零四房,把空调开到了最低温度。房里的空间也很窄,但仍不足于冷却这里黏稠的热。唐吉索性脱掉了背心,推开门,走到临街的露台上。
楼台下有很多烧烤摊,烟熏火燎的,空气中弥漫着鱼露的味道,霓虹灯不停地闪烁,整条街道像着了火,却安静而落寞。街面上,间或走过几个当地女人,一无例外的瘦。唐吉不由得想起了他的早恋,她也是这个样子,身材清瘦,脖子下是深陷的锁骨。
她是陶璐,品学兼优的班长。唐吉坐在她的后面,那时是高二。天长日久,情愫暗生。一开始只是小心翼翼,写信,拉手,偶尔在角落里搂她的细腰,心头狂跳,手心都是汗。
后来就变得很大胆。唐吉家有一栋无人居住的旧楼,他借口要找清静的地方来学习,于是每晚都独自住在那里。陶璐每晚等父母睡下,便静悄悄地溜出来,到小楼跟唐吉幽会。两个人在昏暗的雕花木床上,有了第一次,以及接下来的许多次。木床是祖父新婚时打造的,床栏镂空,雕刻着八仙过海。木床已经很旧了,在夜里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旅人蕉 3...............
那时年少无知,,防范措施做得若有若无,结果就搞出了人命.唐吉查资料说怀孕的头两个月,是把肉团弄掉的最好时机 。于是提心吊胆地等,到了一个周未,两人各自骗过家里人,乘车去了邻县的妇幼保健院。
手术做完后,陶璐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额头满是细密的冷汗。那时是秋天,窗外的树叶仍然绿着,只是有些憔悴。有一个上了年纪的护士,像长辈般把唐吉教训了一遍,又指令他到医院对面买莲子糯米粥。唐吉一口一口地喂给陶璐,她闭上眼睛,泪珠朴簌,跌进碗里。
在回去的路上,唐吉搂着陶璐单薄的肩膀,说了很多话。我们要考进同一个大学,四年毕业后就结婚,诸如此类。陶璐一路都很沉默,突然,她低声问,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唐吉的成绩比陶璐差一截,但高考时他发挥超常,语文跟英语都考出了离谱的高分,,真的跟陶璐进了同一间大学。以为苦尽甘来了,但世事无常,两人间的裂痕很快便出现。陶璐热衷于各种校园活动,唐吉只是躲在宿舍里玩游戏,不思进取。到了大一下学期,陶璐提出分手,她说,我不断在向前走,你只是停留在原地。
唐吉说,好吧。
曾经多么好的一对,说散就散了。什么大吵闹,刻骨铭心,好像只是文学作品里的词汇。
分开后,唐吉没有很难过,只不不习惯而已。清晨在宿舍的架子 床上醒来睡眼惺忪的,总想发短信给陶璐;早上要粥还是要馒头?有时候写一半醒了过来,有时就真的把短信飞了出去。后来她换了手机号码,两人断绝了关系,只是偶尔在校道上遇见,淡淡地打着招呼,都没有什么好说的。
今年过年前,高中同学聚会,她没有来,听女同学说,她已经嫁到美国,孩子都快一岁了。另一个同学不知好歹地问:男孩还是女孩?
跟陶璐分开后,唐吉谈了不少次恋爱,全都无疾而终。女人总是主动找上唐吉,然后又主动离开。有些是有了更好的归宿,更多的,只是受不了唐吉那放任自流的性格。生活总是不断地重演,一个星期前陆莉对唐吉说,在一起半年了,你连架都没有跟我吵过。她列数了唐吉的一堆缺点,最后总结说,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彼此考虑一下。
唐吉说:好吧。
唐吉有丰富的被飞经验,他知道,所谓的"分开一段时间",不过是"一拍两散"的另一种说法。其实唐吉挺喜欢陆莉的,只是他习惯了平平淡淡地过,从没想过要怎么去表达,就如同他每次被抛弃,都没有想过如何去挽留。
然后,唐吉就托旅行社的朋友,办签证,订机票,请了十天的假,然后他就站在这里---胡志明市,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露台,夜色中弥漫鱼露的香气。
唐吉仰头喝了口啤酒,放下玻璃瓶时,看见对面那五层高的楼顶, 爬上来一个男人,他跟唐吉一样打着赤膊,汗津津的,月光打在他的皮肤上,又反射到唐吉的眼里。他手里也握着一瓶啤酒,此刻,他朝这边举起了玻璃瓶子,唐吉回应了同样的动作,然后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唐吉的酒量其实很差,几瓶啤酒下去,已经有些头晕。他把自已扔到窄窄的单人床上,不多 久便睡着了。晚上做了个梦,梦到自已瘫在一片竹筏上,顺流而下,岸边有个热带园林,长满一种无花无果的绿色植物。
第二天起床时,已经快到中午, 唐吉会在床上,感受颇有些头晕。他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才发现从出机场到现在,竟一直忘了开机。陆莉或许给自已发了短信,或许没有,唐吉拿起手机又放下了,他不敢知道答案。
他又洗了个澡,然后趿拉着拖鞋走到昨晚的店里,又要了份酸蟹汤米粉。吃完后他才发现,自已把旅馆浴室的拖鞋穿出来了。那是一双蓝色的人字拖,鞋底用发泡胶制成,就是九十年代初人们满街穿的那种。
九十年代初,唐吉还不到十岁,正在读小学几年级?不用上学时,他就穿着这样的蓝色人字拖,跟在大人的身后,或者独自一人,口袋里荡荡的,在镇子上乱走。
旅人蕉 4.............
到了第四天,唐吉在楼下租了辆Nuoyo摩托车,到市郊的几个小区乱逛。中午,他坐在街边的小档,喝本地特色的滴漏咖啡。 旁边是一所中学,校门爬满了青苔。放学铃声响起,一群少女穿着白色的奥黛(越南民族服装),施施然而过,一片欢声笑语。阳光很年轻,美好得像在明信片里。
到了下午,唐吉骑着摩托车回城,却不期然遇上了一场暴雨。那雨不由分说,兜头泼了下来,把他淋了个落汤鸡。唐吉到一处狭窄的屋檐下避雨,牛仔裤湿漉漉的很沉,心里却无比轻松。在国内总是开车,抬头就是毛茸茸的车顶,多久没有好好淋一场雨了?
雨倾盆而下,溅起地面的尘土,像燃烧的火焰,然后被越来越大的雨熄灭。唐吉心情莫名好,口里哼着歌,虽然没学过钢琴,手指却在膝盖上弹了起来 。"虽然大雨,我们有缘相遇,你也在这里,被雨淋湿,小小的屋檐,就这样变成你我的伞"----庾澄庆,《命中注定》。
正哼着,眼前的雨幕里,突然浮出一个白色的人影,向这边一路小跑,然后湿答答地站在唐吉身边。
那人低头不语,拧着白色奥黛的下摆。她的手很小,很白,用力时,浮起淡淡的青筋。唐吉有点想帮她拧一拧,但是他没有开口。唐吉想起了几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然后她抬起头来,对唐吉绽放出一朵笑靥,他却愣住了。
原来她是唐吉见过的人。 四天前在香港赤鱲角机场,他躲避着巴士上的冷气,踩在她的脚跟上。
唐吉心里有小小的兴奋,他笑着说,Xin Chao(越南语,即你好)。她也认出了唐吉,用粤语笑着答,你好。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雨幸好没有要停的意思。两人站在屋檐下,相谈甚欢。她说她叫何莲,祖籍广西马路镇,何莲问,你是香港人?
唐吉说不是,别人帮他订了香港起飞的机票,他在那儿转机而已。其实他不喜欢香港,人很多,又很吵,街上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唐吉问,那你呢,去香港做什么?
何莲笑着说,我未婚夫是香港人。
然后雨就停了。
唐吉刚好有辆摩托车,在情在理都要送何莲回家。何莲也没有推辞,她坐在后座,右手轻轻搭着唐吉的腰。就像是高中时,唐吉骑着一辆单车,后面坐着陶璐,那时候云淡风清,他们徜徉在初恋的美好里。
唐吉把何莲送到了家门口,那仍是一栋很瘦的房子,旁边有块小小的空地,生长着几株莫名的植物,无花无果,只有芭蕉树般的绿叶,像一把巨大的葵扇。
大雨初歇,地面湿漉漉的。她走到楼梯之上,门口之前,转过身来,笑吟吟的看着唐吉,一时无话。
唐吉于是指着其中一株植物,没话找话地问,这叫什么?
她用食指轻轻搔着额头,沉吟道,Chuoi Rc Q uat 汉语应该叫......嗯,对了,旅人蕉。
她走下楼梯,用手拨弄着那株雨后湿润的植物。你看,它的叶柄像一个勺子,里面藏着水。沙漠中旅行的人,找到了这种植物,就像找到了水龙头。最厉害的是,用小刀把它割开一个口之后,它会自动愈合,把剩下的水留给下一个过路的人。
唐吉有些发呆,他想,他自已就像一株旅人蕉,生长在水泥地面之上,人们从他身边走过,有需要的人会停留下来,陪伴他一阵子然后便离开他,走向他们要去的终点---或许是一个热闹的集会,或许是一汪真正的清泉。
而他自已只是中途站,是替代品,是权宜之计。
道别时,何莲给了他一纸片,上面写着电邮地址。她笑道,有空联系。
唐吉的摩托车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周围的摩托车上都是些年轻人,女人们温柔地环抱着男人的腰。他突然很怀念陆莉。他想好了,回旅馆后就给陆莉飞个短信:"我需要你",四个字而已,并不是那么难出口。
唐吉想,过去的二十多年来,他是活得太懒了,太顺其自然,太消极被动。有些事情,是完全可以争取一下的。他厌倦了一段一段的感情,想要有个归宿,或者说,想要成为别人的归宿。
重新开始还来得及,他想,我不过二十六岁而已。
绿灯亮了,唐吉拧了下油门,摩托车轻快地向前蹿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