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女人真的来过吗?为什么她们没留下半点痕迹
在《创世纪》里,耶和华从亚当的身上抽下了一根肋骨做成了夏娃,让他们在伊甸园相伴、漫游,但有一日,夏娃在蛇的唆使下,摘下了智慧树上的禁果,与亚当分食了。于是,耶和华把他们赶出了伊甸园,从此,世上有了这纷繁的世界。
但在这纷繁呈杂的尘世,在一段极其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女人虽参与社会劳作,她们却不配称为劳动力,女人虽与男人一样一起存在于世,但她们不会被记入历史,女人虽是社会的基石,她们不会拥有所得……她们是基石是栋梁,却永远是她们存在于的这个世界的第三者,她们不享有任何分配权、所有权。在她们的世界,只有丈夫、儿子,娘家只是她们借壳出世的一个出处,如果她们不能顺利嫁人,就会为娘家蒙上阴翳以至惹来灾祸。
在男权世界,她们只不过是被视为人类延续的一个介质,是托举人类进步的一块基石而已,功勋章里没有她们的名字,历史的记忆里没有她们的痕迹。
她们被漠视、被辗压,她们存在于芸芸众生中,但又好像她们从未存在过。风记得她,雨记得她,唯人类不记得她!她们在父母的记忆里,是从不会在人前提起的那部分;她们在儿女的心里,是从不愿把人前展现的那部分;她们是爱人永远也离不了的精髓,却是从不被尊重的那部分……
呜呼哀哉,人类的年轮已跨越到21世纪,女性已解放,但女权运动的呼声却一浪高过一浪,女性的处境并未有根本上的改变。未解放之前,她们被囚禁被限定,是现实的不允许,是作为第二性的女人存在;解放之后,她们是作为男人的存在,必须要身兼女性之职和男性之责才能获得平等,必须忽视她们女性的特征才不会被歧视。
世界从来都是有女性的,但这世界只属于男性。
我不是女权主义者,但我只想说出一部分事实。在占80%人口的农村,女人不享有土地所有权,她们在娘家,相当于是寄养,只有等嫁了人,依附某个男人,成了某个男人的妻,才拥有土地使用权。而她们到了夫家,也只是相当于寄生,拥有土地的使用权,却不拥有土地的所有权。一旦离婚,夫家的土地也就与她们无关了,那曾经属于她的部分,只是以某个男人的妻子的名义存在的,如果她们不再是某个男人的妻子,她们将再无立锥之地。
职场有歧视,她们至少可以拿一份少于同等工作的男性的薪水,或得不到某个较高职位的失落,生存可能不会受到影响,但如果你在农村,离婚或不婚,你的户口可能都是个问题,你成了一个无处可安放的人。《孔雀东南飞》中的兰芝和仲卿被逼死,根本原因并不是婆媳矛盾造成的悲剧,而是已婚女子失去了存在之所而引发的人伦之殇。
平等?何来平等?!现在很多人叫嚣女性自立,敢于追求自己的爱情和幸福,但当生存受到威胁、存在变得模糊,她们敢去追求幸福和自由吗?她们再能干,也只能是一个如祥林嫂那样无用的帮工,又要去哪里自立?
女性的存在危机和生存困境,在我看了阎连科的这本《她们》之后,深深被震撼。我是一个与阎连科一样,出生在农村的孩子,目睹过太多的女性被鞭打、被唾弃,护着伤她们的人打她们的人像护着她们自己的命一样的无耻,我对她们曾是不屑、曾是愤恨,极度鄙夷,称她们“奴性”,因为她们把把鞭子送到对方手上让对方鞭打视为荣幸!但正如本书扉页上写的一句话,“看清了女性的命运,也就理解了生活”,我看过了太多事、经历了太多事之后,我终于懂得了女性的命运和现实的残酷,所以我变得理解她们了,再也没有愤恨了。
你读书的时候,以为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你工作的时候,以为所有的问题都可以找到解决的办法,但当你回归生活,特别是农村女性的生活,你才知道所有的抗争都是徒劳的,不过是一轮又一轮重复着上辈女人的命运,或结婚、生子、育儿、死去,或早早结束苦痛,或疯癫不知疼痛。
阎连科是我国知名作家,他的文章很接地气,很小的时候我就经常在报刊杂志上看到他的文章,当时觉得文章是阳春白雪,见到这么土气的文章也能上报刊真是有点匪夷所思,但是见得多了,也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并知道了这个人还是许多写作爱好者羡慕的对象,于是后来看到他的文章开始郑重其事了。
在到了不惑之年,历尽人生半世的风雨之后归来,再看他的文章,才发现字字珠玑,他的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对土地对人性的深情。阎连科出生于1958年,是很早一批从农村走出去的城市人,他为了从农村走出去,也是费了很大的劲付出了许多的努力才成功的。挣脱土地,是当时所有农村人的念想,繁重的劳作,一切都是靠劳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是难以想象的沉重,在苦难面前,其实一切都是值得原谅的。
一、势利的婚姻,是她们对生存的考量
《她们》是继《我与父辈》之后,阎老先生写的一本关于他们家女性的书,其中多次写到了他的相亲经历和家里女性的婚姻取舍。可以说,他们的婚姻都不是始于爱情,而是为着人生的考量。
但在那种社会结构下,不能说势利婚姻是不牢固的,相反,他们都风风雨雨的过了一辈子。相较于冲动的爱情,在生活中炼就的同盟感情或许更坚实牢靠,毕竟生活都必须回归到现实。
比如,阎连科相亲,就是觉得二十多岁了,要结婚了。但在婚姻的市场上称量,有人瞧不起他,也有人他瞧不上。挑挑拣拣难免伤情,但比起自己的终生和未来的人生路,我们却不得不这样一边为难着人家也被人家为难。
现在人们鼓吹爱情,但其实很多人是一生都没遇到过爱情的,就算现在以感情为导向的婚姻规则也是如此,所以如今很多人等着等着,成了愿意结婚的不婚人士。
阎连科多次相亲无果,眼看父亲病重,排行最小唯一没结婚的他,能结婚是父亲死前的愿望。为了父亲,他破釜沉舟地向交往得不咸不淡的对象提出了结婚,没想到却被同意了,这时,书中写道:
“再次望着她的背影时,对她和我人生命运的谢意与恩情,忽然觉得如若不像《罪与罚》中的拉斯柯尔尼科夫,‘跪在广场的中央,在地上磕头,怀着快乐和幸福的心情去吻那肮脏的土地’,我将无法说明我对她的感激和对命运的爱。她走后,我的泪水莹莹哗哗地流出来。”
这是爱吗?是纯粹的爱吗?我想肯定不是,那是掺杂了一个男子愿望被满足和艰巨任务完成之后,对对方成全的感激之情,这是恩大于爱、义大于情的。
他的大姐长年生病,在家里村小教书,与平反了的俊朗读书仔成婚;二姐嫁的是同村独子,且是在县机械厂上班,虽二姐夫有姐有妹,但房宅家产是毫无争议地将来是属于他们的;这些都是经过双方家庭精刮的考量之后达成的,其中不能说完全没有情感方面的考虑,但自始至终,都是以利益算计为主导的。
因好感而起,爱情从个人婚姻中退场或离开,而让位于诸多社会意识的附加条件上去,是许多乡村婚姻的写照。其实人的婚姻生活哪里全都是情情爱爱,只要有深刻的婚姻友谊,就足以让夫妻双方拧成一股绳,解决婚姻中的种种难题了。
相反,浓烈的爱情,相当于敏感性体质的人,一点点儿风吹草动就有可能掀起感情的飓风,让人陷入一种大起大落的情绪焦虑中,根本不适合感情和婚姻的稳固。婚姻以感情为基础,但也不要太过于看重它的分量,否则,你有可能会成为感情的奴隶,而忽视了怎样去维护关系和婚姻。
二、强势或弱势,都是她们征服苦难的方式
在这本书中,阎连科还写到了他的婶娘们,其中他的大娘可是穷得揭不开锅,也要穷快活的人。这种不会持家的女人,当然是不被人待见的,但她整天哼着小曲唱着戏,总是乐呵呵的。有时候为了唱戏忘了烧饭,大伯发脾气她也不恼,还趁哼唱地间隙回道:“晚吃一会儿,天又不会塌下来。”这种安之束之的生活态度,可是很多文人墨客想学都学不来的。
大伯等不及,赌气带着孩子们去街上吃,大娘居然说:“别忘了给我捎一碗啊――”这样豁达大度的思想真是大有灾祸来了当棉被盖的气势,但就是因为大娘的苦日子开心过,居然也挺过了那些个揭不开锅的穷日子,孩子们一个个无忧无虑地长大了。
与大娘截然相反的是四婶,她恨不得啥都攥在手里,四叔非常听四婶的话,就宛若树叶听凭树枝和风的摇摆一样。人人都说四婶“小心眼”、“记仇”,可她是实实在在的女性主义者。
在四叔退休时,全世界都觉得应该让儿子去接班时,是四婶舌战群雄,让女儿去接了班。她的理由是“男孩子结实有力气,在农村种地、打工扛得住,女孩子种地、打工她能受得了?!”
她是从实际情况出发,承认女性是女性,而不是屈居于男人之下的女人,一切利益都得让位于男性。四婶的女性主义和人权争取,在农村可谓是一枝独秀,虽受尽非难,但她一个人却进行得如火如荼,从不退缩。
大娘和四婶显然不符合农村女性的主流,但总有一些这样与众不同的女性,用着她们的智慧对抗着这个世界的苦难,使她们能更好地生存下去。强势或弱势,都只不过是她们应对这个世界的方式,在农村,或者显得前卫,会被人看成异类,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带我们看到生命的感动。
三、神为了成为神,所以创造了女人
女性生而为人,本是与男人同等的人,但却不是等同于男人的人。而在过去,女人从不是作为“人的女人”存在的,而是作为“女人的人”存在的。但到了现在,经过女权运动,经过更多呼唤平等的进步人士的抗争,女人作为“人的存在”,也只不过是作为“男人的人”的存在,她们受身体的限制只能作为“女人的人”,而为求平等,她们又必须把自己练就成作为“男人的人”。
因此,现在的女人似乎可选择的自由更多了,她们的生存领域也更宽了,但她们也更累了。为了证明她们不是“腐女”,也可以像男人一样有自己的追求,她们必须搞定女人分内之事(怀孕、生娃、育儿、家务、家庭后勤)之后,再去与男人拼天下。一个女人,如果想象男人一样既拥有家庭又拥有事业,她们必须一肩两挑,而男人他们完全不必。
既然男人不用怀孕,自然无法体会到孩子的到来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在他们的世界里,无非是多了个叫爸爸的人。在孩子和家庭上面,除非男人良心发现,愿意协助妻子,否则如果他们愿意撒手不管,你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女人从怀孕起,她们就脱离不了母亲角色的扮演,身体被之损耗、精力被之损耗,但她只要还是家里人,就得与男人一样行走在田间地头,与男人一起劳作。然而事实上,在农村有很多不劳作的丈夫,那么妻子只能带孩子们下地劳作。据说我家公公别人冬耕他不耕,到了春耕还不耕地,婆母看着别人家都已开始种地了,只有带着女儿们用揪一揪一揪的挖。
男人可以这般任性,但女人不行,她离了那个家就无立身之所,她走了,她的孩子们就成了孤儿。女性解放后,男性还是男性,女性却兼具了男人和女人两种身份,既要管家带娃,还要顶半边天养家。
男人永远是男人,可女人却不能只是女人。
如果一个男人不负责任,他不养家,还可以理直气壮的要求女人来服侍他,让他吃好穿好玩好,不高兴了还可以一走了之,把家和孩子丢给女人。女人结婚是想要一个依靠,但她什么都要不了的时候,就算她愿意放下一切,可她也没法放下自己的孩子,她必须尽己所能,养大孩子。
但养大的孩子最终是要随男姓,入男方家谱的。所以,男人任何时候都是男人,但女人不一定都是,那要看男人的表现。如果男人是个有良心的男人,女人就可以做女人,但如果男人有些事不愿意做,那他落下的每一项,女人为了孩子必须挑起来。那这个时候,她就不仅仅是要做女人了。所以说,女人做多少,不是靠自己决定,是靠男人决定。
她们在这世上,做得比男人多得多,那她们得到的又是多少呢?阎老先生提到,在福克《两性》中的记述:据法国的PNUD,FNUAP,OMS人口组织2012年的调查分析,全世界今天的财富女性创造了2/3,但她们拥有的只有1%,得到的可支配的收入只有10%,而且在赤贫人群中,女性的占有率却高达75%!
其实在中国农村,也许不仅仅是这个数,付出与得到的差距或许会更大。在家里,所有一切事务皆由女人包办,但在田间地头,却有大多数家庭永远是女人走在前头。男人们是母亲宠坏的儿子,娶来的妻子不过是接过他们母亲手中的棒,来继续带领他们照顾他们的。
在农村,如果男人不是巨婴会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什么小事都会做,什么小事都自己做,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这是人们经常调侃好男人的话,这些话让他们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要想做个男人,只能做巨婴,否则,他将失去做人的尊严。
孩子们说,神不能无所不能,所以创造了妈妈,这是对母性的歌颂。但孩子们哪里知道,其实妈妈并不想无所不能,她们也想休息,也想被神照顾,而神为了成为神,就只能委屈妈妈们了。神高高在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光芒万丈,但神所有的光芒、自得、神力与功德,都是由劳而不获,功而不得的女人们托举出来的。
功勋章里不会有女人的名字,历史的推进里不会有女人的功德,好像她们从不曾存在过。所以在孩子们说,神不能无所不能所以创造了妈妈的时候,我想说的是,神为了成为神,所以创造了女人,要她们时,她们是神挥手之间的奴隶,不要她们时,她们是这世间的烟尘,而所有功德,自是神的,好像她们从没有存在过、付出过一样。
人世苦痛难合,只是一圈一圈的轮回,没有终点。你抗争也罢,顺从也罢,都丝毫不会改变不断重复的命运,就像阎老先生说的,每一个农村的女人不过是走在前个女人的路上,不断地重复着,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为了不可选择的生被生着。
任何时候,女人都是这世上身为局中却被排斥在局外的人,《她们》是永远的她们。这世间,不知在何时她们能结束“他性”,能真正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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