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的葆和堂虽也门庭若市,但总是有来有往,络绎不绝。可今日的葆和堂,远远就看见门口大排长龙,队伍中男女老少都有,有年轻的搀扶着年老的,有母亲抱着孩子的,这些人里有很多都面色潮红,咳嗽不止。
沈澈见这情形,便避开人群绕到医馆后门。医馆内又是另一番景象,问诊的、抓药的、咨询的人,把原本宽敞的前厅挤得满满当当,十来个医师、伙计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人声鼎沸。他注意到这些医师和伙计,人人都用厚布掩了口鼻,只露出上半张脸。他费力地认出一个相熟的伙计,将他拉到一边,说要找韩姑娘取药。那伙计连忙将他引到后面一个单间,让他稍等片刻,转身出去找人了。
等了将近一顿饭的功夫,沈澈正在焦虑不安,以为陈姑娘忙得顾不上他这档子事儿了,突然屋门打开,进来的正是陈飞雪。飞雪仍是带着面罩,发髻凌乱,眉头紧蹙,白皙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她将手里拎着的两大包药材放在沈澈面前。
沈澈一惊:“怎么……这么多?”
飞雪道:“我给沈老夫人配了半月的药量。公子就不用一直过来了。你也看到,现在这里很危险。”
“所以……竟真的是时疫?”
飞雪点点头,眼中阴影更浓:“哥哥担心的没错,这时疫相当厉害,近几日又增长迅猛,医馆怕是快要撑不住了。”她看了看沈澈,转身在架子上取下几个面罩递给他,“疫情口鼻相传,你快带上这面罩。剩下的回去带给家里人,如若出门时,务必带好面罩。”
沈澈接过面罩,心中感动。飞雪的脸近在咫尺,她眼里虽布满血丝和疲惫,却透着一股纯净。这双眼睛明明看过世间无数苦痛,却仍保有一个澄澈无垢的世界。
“如果感染,会如何?”
“先是高热不退,继而咳嗽痰多,最后呼吸困难,有几个人已然……已然窒息而死了。”说这话时,她努力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
沈澈觉察出不对,忙问道:“韩先生呢?他怎么样?”
飞雪眼中含泪,低声道:“哥哥昨夜开始发热,大约是已经感染,此时却仍在看诊,病人太多了……”
沈澈大骇,饶是他平日里伶牙俐齿,此刻却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半晌才道:“你……你不要太担心,韩先生悬壶济世,自会有老天爷保佑的。倒是你,要好好保重。那……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
飞雪收敛起愁容,恢复了些许往日的冷静:“谢沈公子宽慰,公子尽快回家去吧,告知家里邻居尽量闭门不出,便是帮忙了。我们是医者,这都是分内的事。”
沈澈拿起药包和面罩:“好,我这就回去。你……你一定要保重啊……我……”
后半句没说出来,前厅突然有人大喊:“姑娘,姑娘,这里有人吐血了,您快来瞧瞧!”
飞雪听闻,对沈澈点点头,急匆匆出门去了。
回家路上,在十字街迎面遇到一队官兵,正沿着街边挨门挨户地张贴告示,告示内容是,为防时疫扩散,即日起勒令关停街边门店。点心铺、程记米行、阿婆茶馆、正昌杂货铺、朱记制衣行、中介质铺、汤炒、酒铺、肉铺、菜市等全部在内,就连明采轩也不能例外。
沈澈远远看到明采轩的门口聚拢一小撮人,孙掌柜的身材矮胖,仰着笑脸正和为首的官兵理论:“诸位大人,我这店面不同于别家的小作坊,人多事杂,可否宽限个一两天?”
那官兵斜他一眼:“宽限一两天?孙掌柜好大的面子!如今疫情蔓延,封店关店,这是朝廷下的死命令,便是宽限一两个时辰都不行。”
“诸位诸位,好歹也是我家的常客不是?您就高抬贵手,让我把今晚的寿宴做了吧,这张员外家两个月前就定下了今晚的席面,如今食材配料已准备停当,就等开宴了,您说这……”
“说什么都没用!我再告诉你一遍,这是朝廷的死命令!怎么,你要妨碍公务不成!”领头的官兵眼睛一瞪,伸手摸向腰间配刀。孙掌柜哪敢再说话,只得苦着脸退到一旁。官兵朝后面一挥手,一队人进入明采轩,将正在用餐的客人往外驱赶。
一张告示贴在大门上,即日起明采轩暂停经营,未经官府许可,任何人不得擅自经营或来此用餐。
官兵们一路张贴告示,督促商铺关门,一路命令街上的百姓速速回家,未经官府允许不得出门。这些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狐疑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被官兵驱散。没过多少时间,一向人群熙攘的十字街,就空落了下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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