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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派对》:清洁又干燥的青春

《明日派对》:清洁又干燥的青春

作者: 吴玫 | 来源:发表于2022-04-13 18:18 被阅读0次

周嘉宁新作《明日派对》的第一句话,一下子将我带回到世纪初。

“后来我的很多朋友都会记得二〇〇〇年九月八日,罗大佑的大陆首场演唱会在上海举办。”我只是周嘉宁的读者,不过我也记得二〇〇〇年九月八日的罗大佑演唱会,因为,我在现场。上世纪末本世纪初,港台歌手频繁来上海开演唱会,而我只听了过两个人的现场,王菲和罗大佑。相比王菲歌迷有节制的疯狂,罗大佑的拥趸就显得太自由不羁了。“王鹿说着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一根荧光环,扣在我的手腕上。舞台上的灯光亮了几次,又暗了下去,呼喊声就像浪一样涌来涌去”,周嘉宁这么一描述,我觉得那天晚上在上海八万人体育场,自己距离“我”和王鹿不会太远。只是,自认已不再年轻,当年我始终旁观着“我”和王鹿肆意地癫狂,看他们手腕上的荧光环随着他们挥舞的手臂闪烁,听他们扯着嗓门大声呼啸着将舞台上的灯光喊灭了又喊亮了——有时不解,有时不以为然。

生长在这块土地,从小就被教育,到了什么年龄就该有什么年龄的样子。可以千方百计地去搞一张罗大佑演唱会的票子以纪念自己曾经的迷狂,却又自动疏离现场的热火朝天。二十多年里,一直以为自己只是错过了一场依凭罗大佑演唱会的狂欢,周嘉宁的《明日派对》让我猛然惊觉,我被该死的规矩教导得错过了世纪初年轻人的青春瞬间。幸好,世纪初的年轻人中脱颖而出了作家周嘉宁,周嘉宁又着迷于用小说分享她的青春故事,从《荒芜城》到《明日派对》。

新作《明日派对》,周嘉宁至少用了三条线,来再现“我”和王鹿们的青春岁月。

一条线是,上海戏剧学院的学生王鹿打算投考中央音乐学院的研究生;“我”考上了虽寒碜但毕竟是大学的南京一所学校;很容易卷入不靠谱事情且常常全情投入的京突然醒悟回到莫斯科继续他的留学生涯。如若加粗这一条线,也就是用更多的篇幅让王鹿如愿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研究生,让“我“不甘心将南京那所糟糕的学校成为自己的最终学历,让京抵达莫斯科的大学后从此没入书海。以周嘉宁的笔力,《明日派对》也会是一篇好读的小说,但它很可能就是一篇迟早会泯然于一众青春小说的又一个青春故事。那样的小说,是周嘉宁不想要的,所以,像我这样的读者觉得应该浓墨重彩书写的这一条线,被周嘉宁轻描淡写地放过了。三言两语间,王鹿考研失败,”我“退学,京则以留学为名继续着性格惯性。

周嘉宁将更多的笔墨调度给了《明日派对》的第二条线,亦即着力表现一群团结在广播电台一档节目周围的年轻人的青春画卷。

或者是周嘉宁的亲身经历?无论如何,她用电台的一档节目来结构《明日派对》,真是太世纪初了。我清楚地记得,被电视台压制了多年以后,因着直播这种形式,广播电台突然被热捧。 这二十多年里,广播电台的公众欢迎度几经沉浮,每每回想世纪初电台的一时盛况,我一直认为是直播短暂地激活了电台,《明日派对》校正了视听:直播只是形式,是“我”和王鹿们在形式里注入了世纪初年轻人特有的气息,才使电台涌动着瑰丽的吸引力。

这群世纪初的年轻人,他们的青春散发出的,是什么样的光泽?周嘉宁将珍藏在记忆中的往事一一铺排在《明日派对》里,于是,我们读到——

他们在南京紫霞湖里畅快地游泳,上岸后将泳衣平摊在树杈上,再让炙热的风吹干头发。

他们在青岛已经供暖的房间里开着窗户喝啤酒吃海鲜,认真缓慢、真诚无比地说话。

他们为电台做的第一期节目播出后,就能收到一纸箱听众来信。

他们在杨浦一处防空洞里快乐地打游戏、逗鸟、炖肉、吃炖肉,自足而浪荡。

他们在长江口一片湿地上,捣鼓成一场名为“明日派对”的演出,为此快乐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记忆结晶成了哀伤。

他们长时间地有秩序地聚集在广播大厦门外,送别一档自己喜欢的节目。

他们松弛地采访罗大佑,貌似开着无轨电车东拉西扯,又貌似率性地将东拉西扯编辑成的节目,居然赢得全国广播大奖赛十佳节目的荣誉。

他们居然到体育用品商店买一艘充气艇,在晚上十点后将其推到苏州河里,找到节奏和方向划起桨来在河里畅游。

作者的一片片记忆,化作了小说中一个个场景,汇聚在一起,就是世纪初年轻人青春的成色,清洁又干燥。总以为青春是千人一面的一段时光,周嘉宁的小说,却告诉我们不同年代的青春有着各自的色彩。《明日派对》书写的青春只属于世纪初的年轻人,它不同于已被神化了的1980年代年轻人的青春,更不同于时下年轻人的青春。

让世纪初年轻人意识到自己的青春独一无二的,是几乎独立支撑起《明日派对》第三条线的欧老师。“你们也会是这样的人,在创作着广播语言,但你们现在肯定还没有意识到”,这是“我”和王鹿败走节目主持人比赛后,欧老师思虑许久后将一档节目交给“我”和王鹿时给出的理由。“你们也会是这样的人”,其中的“也”字,意指在“我”和王鹿之前欧老师还发掘过一个创造着广播语言的主持人,谁?就是在不短的《明日派对》里只不事声张地出场过一次的、总被“我”和王鹿他们一次次挂在嘴边的张宙。

如果说“我”和王鹿们在一起汇合成了世纪初清洁又干燥的青春底色,那么,张宙是让“我”和王鹿们得以在一起的纽带,生成这一纽带的,则是在世纪初已然不年轻的欧老师。欧老师不常见,抑或,她就是周嘉宁凭空而来的虚构。如是,欧老师就是《明日派对》里最意味深长的人物:周嘉宁不愿意他们的青春只有他们自己在敝帚自珍,周嘉宁希望更多的人能看得见他们清洁又干燥的青春。

所以,二十多年后因为周嘉宁的小说重逢了世纪初我与之擦肩而过的青春瞬间,除了让我深感夕拾的快慰外,多么希望自己就在那群人里——当“我”和王鹿他们丢下充气艇踩着埋有易拉罐、硬币、树叶、死去的鸟的淤泥时,这群人在对岸举着手电筒替他们照明;而当他们踩上结实的地面时,这群人又发出了欢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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