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爸要来了，说要在我这儿住上2个月，我感到很紧张，因为我害怕他打我。
6岁那年，我想看瀑布，于是站在阳台上对着楼下尿尿，尿湿了楼下晒着的被褥，楼下的阿姨抱着被褥找上门，我爸拿着尺子满屋子追着我打。
10岁那年，我用爆竹炸翔，100响的高能电光炮扔坑里后就往外跑，躲在茅房外听里面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只见我爸提着裤子一脸屎像地跑出来，一看外面是我，满厂子追着我打。
15岁那年，我强吻同桌，同桌哭着找班主任，班主任怒着找我爸，我爸疯狂地满大街追着我打，还好我跑的快，他没追上。我在外面躲了两天，后来打电话给我妈说我饿，我妈哭着说你回来，你爸说他不打你了。
18岁那年，我去上大学，上火车前我爸在我手上塞了500块钱，说，买点好吃的，别亏着自己。我看着他双眼噙泪，心想，哈哈，这回你打不到我了吧，哭了吧。
21岁那年，我妈治病用光了家里所有的钱，最后还是走了，我爸一个人过着日子。
23岁那年，我工作了，要在上海租房，我爸打电话来说，给你寄了5000块钱，别租太差的房子，我哦了一句挂了电话。
后来，我在上海工作许多年，很少回去，他说想来看看我，我说我不想和你住，他说就住2个月，我想了想说，你要来就来吧，于是他就来了。
车站里看到爸，他头发白了，皱纹深了，背也弯了， 走路一瘸一拐，我问他腿怎么了？他说没事儿，估计是天要变了，风湿犯了。我笑着流泪，他老成这样子，看来是揍不动我了。
我把南屋腾出来给他住，他非要住北屋，我强不过他。
我买了件新衬衫给他，他很开心，但他从来不穿，仍然穿着那件已经泛黄又破又旧的白衬衫，我执不过他。
有次，早上出门前，我在桌上留了几百块钱，说，买点好菜回来吃。
晚上下班回家，餐桌上是青菜萝卜加土豆，我一生气把菜全倒垃圾桶里，说：“我有钱，我不要吃这些，我要吃好的。”，爸没说话，转身进了北屋，看着他的背影，我想，看来是真的揍不动我了。
第二天，爸买了大鱼大虾，烧的口味也不错，我吃得很过瘾，我说：“爸，你别光看着我吃，你也吃啊。”爸说，他不喜欢吃这些。
那天，我去北屋找资料，发现床底下塞满了一袋袋的空饮料瓶子，我惊呆了，大叫：“爸你过来”，爸从厨房跑过来，一脸紧张和莫名。
我大声叫道：“我们家缺这点钱吗？你要捡瓶子别到我这儿来捡啊，你回老家捡去啊，你不嫌脏，我还嫌丢人啊”。
爸捎着脑袋说：“藏床下就是怕你看到...,这瓶子可以卖一毛钱一个，改天有收废品的来，就卖给他”。
我说：“卖个鬼啊，这床下面加起来能卖20块吗？你需要钱就找我拿呀，50块，我给你50块够不？够不？够不？”
我把床底下的瓶子都拖出来，拖到门外，拖到楼下垃圾站，全丢了。
我爸就怔怔地看着我，没啃声，看来他真的老了，再也揍不了我了。
回到楼上，洗完手准备吃饭，发现爸不见了，我冲到阳台往楼下看，爸正把我丢掉的瓶子一个个捡回到来，放到单元门口，他弓着背，一瘸一拐的，烈日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泛着白光，看上去真像个捡破烂的老头。
我眼圈一红，又跑到楼下把那些瓶子捡回来，堆在阳台上，说：“这些瓶子脏，别搁屋子里了”。我爸笑了，看上去像个孩子，很纯真，我很少见爸笑，忽然间，我觉得他也不是那么讨厌。
02
爸要走了，我开车送他去了车站，路上我说：“爸，要不你再多住一段时间吧，反正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
爸说：“这儿啊住不惯，没熟人，白天在家没人说话，闷得慌，我这次来是想看看你，想你了”。
我语噎了，爸变了，他的心变柔软了。
进站的时候，我塞给爸5000块钱，说：“别太省钱了，钱不够我这儿有。”，爸不肯要，我说：“你不要这钱，以后你就别来了”。
爸傻笑着把钱收下，说：“这钱我给你攒着，有空啊就回来看看，你的叔叔伯伯们都惦记你。”，我嗯了一声。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双手套给我，说：“你妈走的早，我也不会针线活，天就要冷了，前几天看咱家小区门前有人摆地摊，说这手套是真皮羊绒的，我见不错就给你买了一双”。
我拿过手套，这质感手感都一般，我问：“你这手套多少钱？”，爸说：“我把瓶子卖了30块，正好换了这手套。”我想，就这30块也不算贵，只是爸越来越老糊涂了，人家随便说个真皮羊绒的他也信。
送爸走了，回到小区，发现那卖羊绒手套的小贩还在，我好奇地走过去，看到同款手套，我问：“你这手套卖多少钱？”小贩说：“200块”，我问，：“能便宜点不？”，小贩说：“1分钱不能少，一直是这个价卖的。”，我感到心被紧紧地捏了一下。
回到家后，坐在爸睡过的床上，愣愣发呆，脚底下滚出一个空塑料瓶，我捡了起来，在手间拨弄，发出嘎嘎的声音，忽然间，眼泪夺眶而出。
有一种爱，他永远轻轻地走在你的路上，静静流淌在你生活的每个角落，温暖你的身体和心灵，他没有荡气回肠的故事，没用动人心魄的诗篇，他就是一个电话，一句问候，一次重逢、一次告别，所以，不要等到他走过了，你才发现，再也无法追溯。
我打开手机，给爸发去短信：“爸，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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