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韦步峰
影片剧照《创:战纪》(Tron: Legacy, 2010年12月17日,美国)的两位编剧布赖恩·克卢格曼和李·施特恩塔尔的导演处女作《妙笔生花》(The words,2012年9月7日,美国)极具震撼力。这震撼力表现在剧情跌宕起伏的过程中,人物内心世界特别是人性良知的拷问刻画得细致入微;体现在剧情编排得错落有致;体现在情节真实得会让所有人感觉自己也可能会成为片中的主角。
影片剧情是从大作家克雷新书The words发布会开始的。在一个很大的讲堂里,克雷绘声绘色讲述自己新书中的情节,推销新书。
作家新星罗瑞·詹森凭借自己的新书《窗前的泪水》荣获美国艺术文学协会奖。这令罗瑞激动不已,在他看来,这只是一本微不足道的书,能获此殊荣确实意外。而作为罗瑞未婚妻的朵拉,也是欣喜万分,不过她给罗瑞更多的则是关爱与鼓励,与罗瑞一样期待着他的第二本书能早日面世。
大学毕业之后,罗瑞和朵拉便搬到了布鲁克林,在一间旧工厂的阁楼里安了家。他们热烈地相爱,白天游走的纽约的大街小巷,夜幕来临时,罗瑞便悄然走进他热切怀想的世界里去创作。他的第二部作品很快写成了,但苦于没有运作经费,罗瑞逼不得已跑去跟爸爸借钱。尽管爸爸给了他钱,但仍然对他提出选择文学创作并不能让自己有良好的生活的忠告,但罗瑞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然而的他的新书接连投到多家出版社之后,收到的几乎都是婉言谢绝或不感兴趣的回函,再不就是深沉大海。迫于生计和账单的烦恼,他只得被迫在纽约的一家很大的出版社找到一份工作,可以解决生活所需,也方便推荐自己的作品。
不久,罗瑞与朵拉注册结婚,并去巴黎度蜜月。巴黎的城市风光深深吸引着罗瑞,而朵拉更为关心的是跑古董店。在一家不大的古董店里,罗瑞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很旧的皮包,朵拉便买了下来。蜜月结束后,他们便回到了纽约,继续着先前的平凡生活。有一家出版社的负责人终于给罗瑞电话了,但兴致勃勃的罗瑞又一次遭遇了尴尬的婉拒。正当罗瑞沮丧万分的时候,意外地在那个旧皮包的夹层里找到了一打保存完好的旧书稿。惊讶万分的罗瑞一口气将书稿读完,被书稿中的情节深深地震撼了,头脑里时时刻刻都是书稿中情节的影像——他已经深深地陷进那情节里去了。
夜深了,久无创作欲望的罗瑞鬼使神差地拿出了那旧书稿。习惯性打开电脑,竟有了一个将书稿中的文字录入电脑的想法,“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想让那些文字从自己指尖流过,从自己的头脑中穿过时的感觉。他没有改动过一个段落、一个标点,甚至连其中夹杂的拼写错误都完完全全地保留了下来”。书稿很快录完了,罗瑞终于获得了那书稿带给他的奇妙的体验。一天下班回家,刚进家门的罗瑞被妻子朵拉的异常反应惊呆了,忙问原因的时候,朵拉提到了他刚刚录入电脑中的那旧书稿的内容,罗瑞试图解释那书稿并不是出自他的原创,但已经被情节深深打动了的朵拉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朵拉捧着他的脸深情地说:“你已经成为了你想成为的一切,这些故事跟你以前写的都不一样,感觉就像你不再回避自己内心世界的真实想法,它们更加饱满,更加真实,也更为诚恳……我从小说里看到了你自己的一部分,属于你但我从未见过的一部分——你的全部。你要让观众看到真实的你……你总是说你最想成为的就是一名优秀作家,有了这个,你就是一个伟大的作家……把它带去公司,给某个人看看吧。就算你不是为了自己着想,也算为我做一次吧。”罗瑞不再辩解,面对妻子对他由衷的赞美,他早就意识到那书稿绝对是不凡之作,如果发表,绝对能够引起轰动,圆他成为优秀作家的梦想。
他果真抽空将书稿给了自己工作的那家出版社的老板卡特勒,并尽言委婉恳请之词。过了很久,卡特勒意外地主动找他了。“关上门,你的那些工作会有人去做的。……我本来不想搭理你给我的书稿,不过在黛布拉的强烈要求下,我昨晚读了你的小说。”卡布拉说,“你给这间出版社以外的人看过吗?”“除了我的妻子,我是说,她就是竭力让我把书稿推荐给你看的那个人。”罗瑞答道。“我都等不及要当面向她表达我的感谢之情了。”卡特勒打断了他,“罗瑞,我非常愿意向公众引荐你和你的作品——你创作了一部非凡的文学作品。”罗瑞在合同上签了字,等待他的是这本书无论在评论界还是商业界的巨大成功——他成了纽约文坛新秀。在万人叫好的目光里,在家人欢欣的话语里,飘飘然的罗瑞觉得自己真的成功了。
讲堂里的掌声不断,人们纷纷被克雷讲述新书The words的情节所吸引,购买者众。会场休息期间的克雷被记者和购书者团团围住要求采访、签名,整个新书发布会现场热闹非凡。前往休息室的路上,克雷遇到了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年轻女作家蒂尼艾拉,蒂尼艾拉的美貌深深吸引了克雷,并主动邀请她一同去了休息室。蒂尼艾拉很健谈,并且暗地里调查了不少克雷诸如生活习惯、学业乃至个人情感的资料,这令克雷很惊讶。风趣的克雷早就给蒂尼艾拉留下很好的印象,亲近感溢于言表。克雷又回到讲堂,继续他新书重要情节的讲解。
踌躇满志的罗瑞在一个秋日融融的天气里乘坐公交车去了中央公园,一位头戴礼帽身着风衣的陌生而神秘的老人尾随而至。老人在临近的排椅上坐了下来,边喂鸽子便转头问罗瑞:“今天怎么样?”“挺好的,你呢”罗瑞漫不经心地答道。“你懂我的意思么?”老人幽幽地说。“当然!”罗瑞继续看他手中的书。“你在看什么书?”“约翰·方德的《询问尘埃》”“你怎么发现的?几乎没人认识他。”“你也读方德的书?”“读?我认识他!”老人说。罗瑞很吃了一惊,连忙转过头,丢掉那些慢条斯理,也丢掉了先前的傲慢。从老人的话语里,确实可以印证他真的认识方德。一阵快活的闲聊之后,老人的话让罗瑞吃不消了,老人仿佛走进了书中的情节,越走越深,而这些情节所蕴含的深意毕竟不是罗瑞所能感悟到的。
“在我读你的事故事的同时,我仿佛置身与当时的场景里:我品尝这美酒的芳醇……我……和那个女孩做爱。在那个早晨坐在咖啡座上,畅想着未来对我而言的意义,或者它毫无意义可言。在夜晚,我听见了那个孩子哭泣的声音……我能感觉到他对于远方家乡的怀恋和渴望……”哼唱家乡的小调之后,老人紧跟着总结道:“——你确实是个好作家,我的朋友。”“谢谢,真的很感谢。我……喔,我得走了,我妻子……”“我懂,我懂,艺术家在谈论自己的作品时总有些不自在……”“不不不……” “我在想……你能不能为我做一件事?”“当然!”“你可以不可以在这本书上签个名?”“当然可以!”罗瑞很干脆地说,接过书但却没有笔。老人吃惊地望着他:“哦,一个不随身带笔的作家,呃呃呃——”“今天是读书的日子嘛。”“没错,我有笔,不过我有个故事想说……一个非常好的故事,我知道你经常能听到这句话,但我觉得你会喜欢我这个故事。如果我打算把这个故事告诉你,而你把它写下来的话,那么,也许你能把我的名字写进书里。”很显然,罗瑞对老人的“套近乎”有些反感,于是在签名之后,有些悻悻地说:“这好像不太公平,不是吗?——再见!”他站起身来,就要走。“这是一个男人的故事,他写了一本书,然后这本书丢失了,接着一个平凡的孩子找到了它……”罗瑞震撼了,他长期以来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而且以这种出乎意料的方式发生了。他只能收住要走的步子,慢慢地坐在老人的身边听他娓娓道来。
原来这老人是那旧书稿的作者,而且书稿中的情节,是他上世纪40年代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期的亲身经历。18岁的他是一名普通士兵,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但战后却被派到了巴黎。也就是在巴黎,每天干脏活累活的他空余时间爱上了读书。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酒店服务员的西莉亚。西莉亚豁达漂亮,从看到的第一眼就深深喜欢上了她,二人经历了一段完美的恋情。不久,小伙子回国,找了一份简单的工作,但他始终不满意,经过思索之后,他又回到了巴黎,见到了西莉亚。他在一份英文周刊杂志社找了份记者的工作便定居了下来。两周后,与西莉亚结婚。孩子的出生为他的生活增添了新的活力,他爱自己的女儿。但不幸的是,不久女儿患病离世,西莉亚陷入了神情恍惚之中不能自拔。他烦了,常常酗酒很晚才回家。终于在一天夜里回家,西莉亚不见了,桌子上放着西莉亚去乡下母亲家住一段时间的纸条。他陷入了极度伤感之中,从女儿离世到西莉亚的离开,他觉得自己很失败。安静下来,他捡起丢在地上的打字机,就用西莉亚便条的纸开始了他的亲身经历的写作,将自己的生活和与西莉亚的爱情经历一一写了下来,几乎是一气呵成了那书稿。书稿完成后,他感觉自己终于了却了一桩心愿一样的满足。他起身去找西莉亚,并把书稿交给了西莉亚,但西莉亚并没有跟着他回巴黎。后来西莉亚哭着看完了那份书稿,她被那书稿中的文字感动了。几周后,她终于决定回家。当她乘坐的火车抵达巴黎,兴奋地与小伙子热烈拥抱的时候,存放书稿的皮包却遗留在了火车行李架上。她决定与小伙子重新开始,但小伙子却因为找不到那份书稿大为光火,他抱怨西莉亚对他的算是心灵救赎文字的不重视,他发疯一样地去火车上寻找。小伙子最终选择了离开,他丢下西莉亚离家出走了,再也没有回去。后来他在北部找到一份工作,定居了下来。
罗瑞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与失落之中,他无力地解释着。“不,不,我的朋友,没有什么好误会的,你别为自己开脱了。这些是我的文字,我的故事。”老人并没有留情,异样的眼神看着罗瑞, “《窗前的泪水》是什么玩意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它的,老实说,我不在乎这个,我只是觉得,你很有必要了解这些故事背后的故事,以防有人问起……或许,现在你已经有了写作第二本书的素材了。”老人走后,罗瑞呆呆地坐在排椅上,想了很久很久,直到太阳落山,他才“缓缓地去找回家的路”。
“如果你们想知道以后的情节,那么请你们买下这本书。”克雷将新书合上,风趣地结束了自己对新书有关章节的讲述。会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人们纷纷从故事情节中回到现实中来,由衷地位克雷的新书喝彩。人群中,当然包括始终对克雷微笑着的蒂尼艾拉。随后,克雷将蒂尼艾拉领到了只有他一人居住的位于高楼之上的新家里。克雷自从与老婆离婚后搬家到此,接连八个月这大房子也只是成了他写作的地方,空荡荡的屋子只有书桌周围是繁荣的。将手搭在蒂尼艾拉的肩头,克雷说:“只要我们想,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然而他们并没有做“成人”之间的事,克雷向蒂尼艾拉讲述了罗瑞接下来的经历。丧魂落魄的罗瑞将自己灌醉,直到天黑才回到家里,将偷了别人作品的事告诉了妻子朵拉。朵拉惊呆了,她不敢相信引以为自豪的丈夫名噪一时的作品竟然是偷来的,他不敢接受这个令她窒息的事实。一同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还有卡特勒,他不支持罗瑞以公布真想来换取对自己的救赎,他自己也会因此受牵连。但罗瑞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他按照地址找到了花圃里劳作的老人。老人拒绝罗瑞要给他的“目前能拿出来的所有的钱”,在经过一番愤怒的发泄之后,老人又接着讲述他后来又见过一次西莉亚的经历,但这时候的西莉亚已为人妻。老人说:“多年来,我几乎每天都在思念她,为我对她所做的一切而感到心碎。可突然,她就站在那儿——看上去很开心。如果说意识到这件事没有让我心痛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但从某些方面来说,它帮助我走出了长久以来的阴影,让我再度整装待发,不再为过去所困。你觉得我丢失了一本小说,从此再没有写过文章,便意味着我的人生已经没有意义了,那就错了……你觉得我已经尽到了一个人所能尽到的最大的努力了,也是不对的。我的悲剧之处便是比起那个女人,我更爱自己的文字,可是那个女人给了我书写文字的灵感——你想为我做些什么吗?那么请你向前再走,不要回头!我们在人生中会做出许多选择,带着这些选择继续生活,才是人生中最难的一课。这件事没人能帮你,走吧!”罗瑞手捧着老人送给他的一株香茶菜(瑞士常青藤)若有所悟,向着老人转身离去的背影,真诚地说:“老先生,我真的很喜欢你的书。”最终,罗瑞也果真知道了自己该如何生活,朝着自己既定的作家目标继续前进了。那老人在罗瑞拜访他几周之后辞世,这秘密也随之入土,罗瑞最终将那一摞泛黄的旧书稿放进了老人的坟墓里。
然而最终克雷气急败坏地让蒂尼艾拉离开,是在进行了一番深入的谈话之后,蒂尼艾拉说了自己的与克雷在作品中渗透的“一个人在犯了可怕的、难以想象的错误之后,仍然能继续生活下去,并且可以生活得很好”的结论截然相反的看法——“人到了晚上总归是要睡觉的”之后而引发了作品与现实之间的关系的争执。影片的剧情结束了,但带给人的思索才开始。究竟如何看待创作者笔下的含有作者生活影子的人物与作者之间的关系呢?是克雷坚持的“现实与小说可以无限接近彼此,但永远不会真正重合”还是二者本身就是以蒂尼艾拉为代表的年轻作家所信奉的二者可以等同呢?
影片剧情的设计编排很精当,用故事里的故事的方式展开,又从展开的故事里回到引发思考的现实之中,这应当是编剧的独具匠心使然。本片众多的人物形象之中,很难轻易说出孰好孰坏,原因在于投资并不大的本片,却能够得到布莱德利·库珀、佐伊·索尔达娜、奥利维亚·王尔德、丹尼斯·奎德和杰瑞米·艾恩斯等人组成的大腕影星的联合支持,甚至1944年巴黎情节中的男主角,都是“凯斯宾王子”本·巴恩斯。难怪导演克鲁格曼能自豪地说:能请到这些演员真是我们的荣幸和机会,因为他们不仅具有票房号召力,还具有不可小觑的演技水准。这些大腕级影星的精湛演技,的确为整部电影带来了不一样的深度和质感。本·巴恩斯将“巴黎片段”演绎得活灵活现,而杰瑞米·艾恩斯则能把“陌生老人”这个角色扮演的极具深度。透过那表情和眼神,我们仿佛看到了无穷无尽的来自悲苦和失落生活的更为广义范围上的内容。而索尔达娜、王尔德和库珀则是这部电影里的关键性角色,他们的集体发挥非常出色,让现代戏部分也很有看点。
在寻找为什么该片能吸引如此之多的明星加盟,很多人愿意归功于剧本的吸引力,但往往忽视了作品对现实生活带来的深刻思考。不少电影尽管很精彩,但毕竟有人为远离生活的倾向,观众只是在欣赏“别人”的生活而缺乏联系自己生活的思索。我曾经在拟定本评论题目的时候试图使用《爱,永恒》,但片中的“爱”并不是正面弘扬的性质,很大程度上是对“爱”的一种功利层面上的讽刺。朵拉义无反顾地无条件支持着罗瑞·詹森,似乎是真爱的表现,但罗瑞最终能够以窃取别人作品走上作家的巅峰层面,或多或少与她的“怂恿”有这密不可分的关系,在他们的爱情的世界里,应该说朵拉与罗瑞一样的功利;西莉亚对神秘老人的一见倾情,应该属于年轻人浪漫世界里敲响的乐音,但当他们的女儿丧生,神情沮丧的她毅然抛却丈夫躲避到乡下,如果不是丈夫的关于二人真实爱情生活的写真的“感召”,她或许永远住在了乡下;蒂尼艾拉对克雷呢?一个年轻的初出茅庐的新生代作家,难道就没有踩着前辈肩膀攀登的意念?反过来说,克雷的见到蒂尼艾拉便倾心乃至立刻就想与之上床,是爱的一种处理方式,刚刚离婚不久的他的确太需要女人,这是纯粹的爱情还是性欲的需求?巴黎小伙子(后来的陌生老人)自己也清楚,爱作品的程度大于比爱西莉亚“多一些”,尽管后来他用一生去救赎这段爱情,但西莉亚不也很快重新找到了归宿?罗瑞一直生活在朵拉无微不至的关怀里,一直生活在一个虚妄的追求成功的梦想之中,他的对朵拉的爱是梦想追求的需要还是人生伴侣携手前行的“同事”?等等层面的爱情,或许已经不是那么纯粹,说“永恒”也许只能是哄人的鬼话了。影片中为爱而不幸的人,又何止神秘老人?
我迫切想看到该片的原著小说了——如果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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