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城破了!”
他缓缓抬头,空洞的眼神总算有了几分神采,喃喃说道:“终于,破了么...”
“将军果然用兵如神,仅仅用了三天,就破了这座‘天下第一城’。”
她听着手下的恭维之辞,脸上并没有半分喜色,淡淡地说道:“只是破了城门而已,没抓到永安王就容不得半点马虎。”
“将军说的是。只不过有将军亲自督战,他一个永安王又能有何作为?”
她微微皱眉,心底对这长舌的亲兵更加厌恶了几分。
他自幼熟读兵书,胸中自有韬略。七岁就随父征战沙场,十九岁便已名震天下,岂是你这个小喽啰能随便评价的。
只是,当初白马银枪的少年将军,早已埋了骏马,折了长枪。如今的他,只是一个浑浑度日的永安王而已,除了这座虚有其表的“天下第一城”,他还拥有什么呢?
既然你已弃了一切,就让我把你最后的念想,一并毁去了吧。
殿门紧闭,但门外的喊杀声十分嚣张地穿过大门,传入他的耳中。他置若罔闻,倚靠在王座之上,两眼微闭,手指有节奏的击打着坐垫,似乎这刀剑之声在他听来,和淮河艺妓的歌声一样美妙动人。
忽然,门外的歌声戛然而止,他的手指也不由得一顿。
接着,他又听到了缓慢而坚定的脚步声。
殿门开了!
“你来了。”
“我来了。”
“你终于来了。”
“我终于来了。”
他睁开了双眼,看着大殿之上的那名女将,说道:“我建这城,用了十年。”
她面无表情,说道:“我知道。”
他忽的咧嘴一笑:“你破这城,只用了三天。”
她漠然回道:“没错。”
“你可知晓,你为何能三日破城?”
“如此坚城,外力不可破。我能三日破城,只因你无意据守。”
“你可知晓,我为何无意据守。”
“因为她死了。”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凌厉,像箭一般射向她,企图从她的脸上找到些许异色。
她依旧一脸淡漠,开口说道:“你可知晓,我为何执意要破了这座坚城。”
他收回了目光,叹了一口气,说道:“因为你想让我相信,她已经死了。”
她轻启朱唇,却没有立即发声,缓了一缓才说道:“现在,你信了吗?”
他闭上双眼,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原本我已经相信了。”他顿了顿,再次睁眼,看向大殿上的女将,继续说道:“可现在我又不信了。”
她眼神微动,冷笑一声,说道:“当年你远征塞外,大意中伏,弃她于乱军之中。从那时起,你就应当知晓,她绝无生还之理。”
他听着这略带嘲讽的话语,苦涩地一笑,“当时我只想着,若能擒得敌方主帅,则危局自解。只是不曾想到,待我归来之时,已不见她的踪影。”
“好一口颠倒黑白的伶牙俐齿,时至今日,你居然还有心在这里混淆视听!”
他“嚯”的起身,剑眉一竖,厉声说道:“当我知道你并没有丧身刀兵之下,而是被羌人掳去之时,不顾陛下诏命,单骑赴塞外,十步杀一人,终于在羌人王帐中见到了你。”
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悲戚之色,继续说道:“虽然当时你已有了羌人骨血,可我并没有弃你而去。是你!是你自己不愿随我回中原!”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夕阳下的身影,亦步亦趋,如行尸走肉一般迷失在茫茫大漠。若不是心善的牧民相救,他早已葬身在漫天黄沙之中。回到中原之后,天子恨他抗旨不尊,群臣嫉他赫赫功勋,夺兵权,限行程。让他做一个有名无实的“永安王”,终日与酒为伴,以待天命。
她默默听完他的咆哮,脸上依旧古井无波,可心中的悲伤已经逆流成河。
若不是怀着重逢的期待,她如何能忍受羌人的凌辱。若不是她苦苦哀求,他又如何能安然离开大漠。她本以为,他会率领百万大军来带她回家,可整整十年过去了,人未来,心已死。
疾步上前,宝剑出鞘!
往事已矣,昔日的情郎已成今日之宿敌,那时的誓言也沦为饭后的笑谈。既然无可留恋,不如挥剑斩断。
只是,她本以为自己能平静的面对这次重逢,可到了最后的时刻,她才发现,在他面前,她还是那个踌躇不前的黄毛丫头。
看着自己脖子上的剑,和那只微微颤抖的手,他开心的笑了。
“你果然还是那个你,能和你再次相逢,我真的很高兴!”
他闭上了双眼,迎上那温暖的剑锋,带着浅浅的微笑。
城墙上的斑斑血迹,沙场上的遍野横尸,还有宫殿内的两具尸体——这便是天下第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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