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城

残阳如血，我站在城门前久久不愿离去！

天空中仅剩的一点残阳也渐渐的落下去。听这座城里的哀嚎又开始响起来！

（1）

城破的第二个月。

灾民像无数的蝗虫一样疯狂的涌向这座不大城池，每天都有无数的饥民饿死在城门前，但是上头的命令就是关闭城门，不允许一只苍蝇飞进来，更别说人了。灾民的尸体就这样倒在城门口，绝望，无奈，愤怒，无数的情绪可以从他们的双眼中读出来。

一年之前这支军队经过我的家乡，我没有丝毫的犹豫加入了这支军队，不仅仅是因为有口饭吃，更重要的是因为当国家受到侵略，我们这些普通的子民，也有保家卫国的一腔热血。

五年前，不知道什么原因，两国开战，由于实力的悬殊差距，敌军迅速占领了国都，打进了这片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将军带着残余的军队，掩护着王上四处作战。终于在两个月前我们打赢了这场关乎于生死存亡的大战，我们胜利了，胜利的那天我看着将军站在都城的城头高呼着“和平回来了，人民可以享受生活了，士兵们可以回家了。”

那一刻，所有人都在欢呼，整个街头都充斥着幸福的呼叫声！

两个月前，我们收付了最后一座城池，就是这座我站在城门口的城池！

普通的子民听闻家乡被收付都开心的朝着家乡狂奔而来，他们托儿带口，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从哪些地方而来，可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这座城池，可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满怀期待而来，最后却在等待中走完自己的人生。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要关闭城门，将这些人活活饿死在城门口，没有人知道王上为什么不给这些奔波而来的子民们一口粮食！

每天看着这些人，一向坚毅的将军，打了一辈子仗的将军，杀了无数敌军的将军也无法从容！将军每天站在城头，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离家乡仅仅只有一墙之隔，却永远也无法跨过这道墙！将军在城头大声的喊：“回去吧···”我竟然看到将军的眼眶是湿润的，我可能是看错了！

城破的第三个月。

越来越多的人死去，越来越多的人朝这座城池涌过来，城下尸横遍野，比我经历过的战场更加令人动容，更加惨烈！

将军连夜策马亲自赶往都城面见王上，将军离开之前交代我给这些守在城门下的饥民丢一些粮食，我照做了，当馒头扔下城头的那一刻，我看到的是一幕人间最惨的悲剧，看到的是人间最惨烈的一曲挽歌！

有了这些馒头，这些人就有了希望，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有了回到自己家乡的希望。

城内家家挂白纱，户户添新坟，多少妻离子散，多少家破人亡。

秋风无情吹，将军如果再不回来，城下的这群人，不被饿死也要被冻死了！

自将军离开之后，我每天都会站在城门前等待将军的归来，这已经是第二十天了，当黄昏最后一缕阳光也终于敛尽时，将军的高头大马终于缓缓的出现在最后一抹残阳之中。将军牵着马，走到我的身边，没有说一句话，眉头微皱，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开！

从将军的眼神中我知道，王上并没有同意他的请求！

竖日，太阳刚刚爬山城头，将军便召集了城里所有的士兵，我们看着站在城头的将军，将军看着我们。一向无坚不摧的将军，一向从容不迫的将军，在数万士兵面前放声痛哭，随后便下达了射杀城门前所有的饥民！

这一天的黄昏特别美，残阳将整个城头都呈现了破败的暗红，残痕累累。城墙上数千士兵半跪着将长弓拉得笔直，他们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双手不停的颤抖着！

将军站在城头上，残阳映在他的身上，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的对着城下的数万饥民喊道：“离开吧！本将军在这里求求你们离开吧！”

城下一人高呼：“将军，这里是我们的家乡，离开这里我们还能去哪？”

“是啊，我们还能去哪？”城下一片附和声。

“离开吧，暂时先离开这座城池，他日我得到王上允许开门，一定向全国发通告，让各位回乡，今天本将军求你们了。”说着将军跪在城头纸上，数万士兵齐声跪下。

城下死一般的寂静，无声的对抗。将军知道他们不愿意离开！

随着一声响彻整个城池，划过整个天际的：“放”

“嗖···嗖···嗖···”漫天的箭矢朝着前方的饥民倾斜而出，城下所有人都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任凭箭雨射穿他们的身体，是的，他们想有尊严的死去。

随着尸体越来越多，箭越来越少，整个天空突然间无比的寂静，那是死亡的亡魂在哀嚎。那是无数屈死之人的冤魂在天空中盘旋。

（2）

破城的第四个月。

整座城池断粮了，军粮由原先的两天一顿，变成了三天一顿，纵使如此也无法熬过这个将要来的寒冬，数万大军的口粮，数万人的生命。

每一天，将士们都在饥饿与寒冷中度过，他们在敌人的血与火中没有倒下，他们在万千的箭矢中保存了自己的生命，他们在一次又一次濒临绝境的时候站了起来，但是他们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如此的绝望。

没有人知道王上到底是什么想法，为什么不给这些为国建功的士兵们吃饱饭，为什么不给这些保家卫国的英雄们一个安稳的余生！

那一夜的月色如水，我坐在城墙底下，背靠着厚实的城墙，嘴里叼着一颗枯黄的野草，在这个如死一般寂静的夜晚，一匹高头大马朝我这边走了，我知道是将军来了。

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的坚毅，坐在马上，我知道那是陪伴了他征战南北的好马，无数次陪伴着他从死神的身边擦过！可是这一次，这批宝马也日渐消瘦。

将军看了看我，没有说话，策马出城！

我知道，看着他远去的方向，我就知道他是朝着都城而去，他是去求王上派发粮草，虽然他已经跑了无数次了，虽然每一次都是失望归来，但是这一次，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决绝的眼神，那是一种只会面对敌人时才会有的眼神！

（3）

破城的第五个月。

将军被斩于都城，大军哗然。

随后就是王上的圣旨和口谕一道道的传下来。

“将军谋反，意图起兵，割据江山！”

听到这道圣旨的时候，我在心里笑了，将军想要谋反，想要割据，哪里还会有今天的王朝复苏！这个理由真的让人发笑，但是总有那么多的人他们选择了相信，应为只要相信了，就会既往不咎，就能调回都城，就能有饭吃，就能有荣华富贵。

而我，则和一批不相信的人关进了大牢！

其实关在牢里也没什么不好，最少可以吃的饱，可以睡得安稳，除了地方差了点，我甚至觉得这个小小的牢房里才是真正的和平，才是真正的理想生活！

很显然，王上不想给我们这些顽固的人理想的生活，不久处罚合伙谋反的罪名就下来了，斩立决！

看着“斩立决”这三个字的时候，很多人都扒在牢门上大声呼喊，请求王上饶命，但是我没有，因为我知道，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如果请求有用的话，将军就不会死，如果请求有用，那些惨死在城墙下的数万饥民就不会死···

其实，我们应该知道，当我们把弓箭对准城墙下数万饥民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罢了！不过既然这一天来了，我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从跟着将军征战四方开始，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我就没什么好怕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无数次在死亡的恐惧中笼罩着更可怕吗？当你一直处于死亡笼罩的边缘时你就会知道真正的死亡原来并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你甚至会感到一丝的幸运！

关在牢中的我们并不知道，朝中因为我们这些必死之人已经是闹得不可开交，文臣武将纷纷上场，主杀的，主关的，主放的，主赏的络绎不绝。

王上应该也是被吵得烦了，不日就下令谁敢再替叛军求情格杀勿论，众人这才闭口不谈这件事，整个王朝很快就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偶尔有人想起，刚想说点什么，便被人提醒“你不想要脑袋了”。

又吓得闭口不谈，整个王朝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没有人知道曾经有一支拯救了国家的军队，没有人知道曾经有几万饥民被射杀，没有人知道数万大军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被王朝的刽子手一刀刀砍下脑袋！

关押这支叛军的牢房里，人越来越少了，越来越多的人走出牢房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我知道，离我也不远了！

（4）

破城的第六个月。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我终于可以放下一切，远离这片我曾经流过鲜血的土地！当我被官兵押解到刑场的时候，刑场的阳光格外的刺眼，街道边的老百姓们议论纷纷，我知道在他们的眼中，我是个罪人，虽然我曾经就是为了这群人而流血的，但是现在我就是他们眼中的魔鬼！

我并没有什么可遗憾的，我觉得生命到这里刚刚好，我唯一想不通的就是王上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手，曾经我们是那样不顾一切的保护着他，我至今还记得当时王上真挚的眼神看着将军说道：“待天下平定，你就是孤王的兄弟！”

可是如今，王上为什么要对兄弟下手呢？而且还是没有一丝余地！

这皑皑的白雪真好，来年一定是一个丰收的好年景，家乡的麦子来年一定可以给这个王朝一个丰收，来年一定没有灾荒，没有饥饿！

人群中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我甚至听到很多义愤填膺的群众大声的高呼着：“杀了他，杀了他···”这样的声音在人群中此起彼伏！我想我应该是该死的吧！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普通人也渴望着我死去！

雪约下越大，这是在为我送行吗？如果砍头的时候，我的鲜血洒在雪地里，不知道会不会融化一丝雪花！也许会？也许不会？

直到砍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我才明白将军的那一句：“或许当初我们牺牲了，才是最好的报效国家。”

刀最终还是落下来了，我想起那天我加入队伍时说的话：“我会用热血来报效祖国，我会用血肉来铸成刀剑，杀尽一切来犯之敌。”

在刀落下来的最后一刻，我看见了那天站在夕阳下的我，看见了将军站在城门之上，数万饥民涌进城内，高呼！甚至我也看见了，将军跪在都城的大殿上，王上高高在上，都城繁华似锦，大臣们每天莺歌燕舞！我也看到了，数万亡魂在空中久久不愿散去，他们没有错，他们只想回家；我也看到了，数万将士的冤死之魂，就在这断头台上，他们不愿离去，他们没有错，他们只是不想被冤死！

我看到了将军，一如既往的坚毅，一如既往的拥护者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或许他是对的，又或许他是错的！

直到刀砍断了我的脖子，我失去了最后一丝知觉，我才明白，王上为什么要让我们死，可能只有我们死了，才能有真正的和平，可能只有我们死了，才能有真正的吃饱饭，才能有富足的生活，才能没有战争，没有灾难！可能我们成了阻挡和平的最后一批人了！杀了我们，和平真的可以来到吗？天下真的能够安定富足吗？

如果真的可以有，那么我想这些死去的将士，是没有遗憾的，是无所畏惧的。只是我们都死了，谁来与敌作战？

死去的人在风雪里被掩盖，风雪掩盖了一切的鲜血仇恨与不甘，也掩盖了一切的繁华和繁华背后的牺牲！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雪花落在这苍茫的大地以及大地上任何一个被污染的角落··· 

破城和城破，未来和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