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动笔写这段平淡故事,又下定决心时,是个午后,西落阳光懒懒照在西花园街五号那种新式鸽子笼西面浅黄色墙壁,返射出整片略带暖意亮色,在落光叶子树丛里远远望去,显得有些耀眼。这片楼居长出地面费去好多周折,就象地里庄稼,发苗时受了早来霜降,第二年春上偏逢上干旱,等抽穗上面时雨又下个不停,受了症,营养不良。售楼部一个时期挤满了人,要求维护权益,按期交房。缺少资金链接的地产商都是玩空手道老手,无师自通自学成才。
恰巧那段时间我无所事事,原先单位彻底解散,动员员工买断工龄一次性补偿。算来算去总帐对我这样入职不到十年的老青年来说不过是三核桃俩枣。如果不买断,计划经济转型市场经济对物资供应带来的冲击已经全面显现,作为市场弃儿,靠革命老前辈打江山占来的地盘收租子到可以解决牛奶和面包但杯水车薪。暂时没有什么长远计划决策。谁走到十字路口都会瞻前顾后。我决计不拿主意,等死也得等到这个单位成僵尸,甚至埋入地下。
坐在桥头餐厅,我陪头和客户谈租金。餐厅仅有两个小包间,生意清淡,没有几个主顾,完全成就不想被人打扰到的初衷。四个小菜换了又换,带来的两瓶小酒早都被打发得一干二净,客户安排同伴又出去买酒。餐厅服务员续上茶水,面无表情拉上门,呯的一声。
我早就习惯她们不冷不热态度,就像习惯喝多酒回到家里媳妇对一个挣不来多少钱可天天游手好闲地丈夫的不屑。等服务员再次进来时,我替客户说了声:再换上两个菜。
认识军就在这场持续到天黑透还没散的马拉松谈判桌上。这个国度,不论大小事情,高兴的,郁闷的,上亿的,打个麻将羸点小钱的,都可以通过菜和酒来打发不同情绪。尽管来时心情不一,出门时绝对统一,郎儿郎儿郎儿,豪情万丈。军还是心满意足。他站起来,仰脖灌下门前酒:我能替我姐把这事定了。
我的薪资没有变化,去不去单位都是一个样。瞌睡来了跌到就睡,半夜醒来翻书到尿憋得膀胱发胀才用脚蹬开被子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有时,涎水把看到半截的书渗透大片,干掉后发黄,不知道的还以为尿上去的。反正我有大把时间供自己挥霍。军知道我是个无牵无挂的闲人,有什么场子都忘不了问我一声。后来才知道,他是感激在那场谈判里我没参战让他得以顺利拿下他姐看中的那片厂房。回头想想,事实好像如此,鬼才知道当时我是怎么想的,或者是自己对行将就木的单位丧失了信心,的确是没有向对手攻击,也没有同战友支援。
日子过得清汤寡水,太阳每天照样升起,我还时不时去和军参加朋友家聚会。他向新朋友介绍我时不带上句:快乐的流浪汉。流浪汉倒没有虚报,快乐偶尔有不是时时有。我不揭穿也不反驳,微微含笑和新朋友打个招呼,算是对军的回应。
你老家在哪里?军在听我讲叙素数判断式,特别是用三角函数或是公式算算素数时,突然冒出来风马牛不相干的这个问题。
最大的素数,如果用普通数字写出来,一行一行接起来,够你跑上一天的路。千万位的。但现在仍不是最终的大。
我知道对牛弹琴牛很痛苦,欧几里得正面证明不了素数,普通理科生的我更证明不了一头牛的痛苦。军尴尬的听完专业化买弄后没有追那个傻到天花板的提问,话锋转到其他无关紧要地方去。
还是比较喜欢北方黄土塬上的这么个小城,四季里三个季节讨人喜欢,除去灰不拉叽的冬天。二月二龙抬头时刮过的风里夹杂着黄土粒粒,刚刚换过深蓝色西服最耐不住这种风吹,半天就脏。但过了三月初,空气就转向暖和,到清明前后,草根变得肥大,会顶出新芽,风也变小,这种好日子持续到冬至才会结束。基于漫长好感,我在这里混迹十年不好不坏日子,没有生出过要离开的念头。
单位对内部机构进行调整,把供应科一分为二,分别成立供应科和物资经营公司,供应科负责行政管理,物资经营公司负责具体采购和销售,对接原来的几个大系统,赚取大批量间的差价,初期效益不错,年底帐户里堆着三百多万余额。我仍然呆在供应科,一来自己属外来户,在本地没有关系,同领导搭不上线,通不了电;二来书念得有点多,文气偏多,鱼龙混杂市场里的市侩气息闻不得惯。终了在机关混,十年出来把当年老师苦口婆心留下心血全双手捧还外,一来二去还沾上些斜脾气,弄得开始上午下午热心凑到跟前介绍对象的大姐大妈都客气的离得远远,保持安全距离。
对数字还有些狂热,无聊至极时看数百年来数学家为之呕心沥血的研究成果。质数的研究一直是数论研究的热点之一,虽然欧几里得在《几何原本》早已证明了质数是无限多的存在,但在研究过程中还产生并存在着像黎曼猜想,哥德巴赫猜想,孪生素数等许多未解之谜,关于质数的判断有两种算法:一种是概率法,一种是确定法。要准确判定一个自然数是质素还是合数,一般用试除法。就是从小到大依次试除,如果能不被1和它本身以外的自然数整除,那么这个数就是质数,否则就为合数。随着质数研究的不断深入,它的判断方法也在不断出现。
在某个瞬息,脑海中闪过一丝灵感,一个新的质数判定方法或许将会出现。
猫头鹰看看办公室里划来划去头也不抬的我,善意提醒:没事了多去找些朋友一块聚聚,数字不会和你过一辈子。
我管供应科的头在心里叫猫头鹰,他巨大无神瞳孔中光芒四射,偶然间上翻,白眼仁令人讨厌,加之背驼,抬眼看人机会更多。一度掌控资源丰富,叫许多人忌恨。他待我不薄,仅仅是我对权力清心寡欲。
自从陕西财政专科学校会计专业毕业,离开关中道上繁华的省会之后,我再也没有回到过翠华南路。和许多过得平淡无奇的毕业生一样,学校不会在某个庆典时想起还有这么个毕业生,个人也会知趣地远远躲开,没有什么荣光光耀校庭,没有多少成就能在同学面前作为谈资,十年时间足够让过去熟悉的一群人把你去脑海中抹掉。五年前同学聚会还有人尝试跟我联系,到今年,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显示我仍保留在大聚名册之中。还有更为重要缘由,按理,成家立业大事早该解决,遇到熟人总是拐不开这个话题,与其尬尴聊不如不聊,所以,离人群越来越远,特别是过去那个群体。
猫头鹰的话让我又得把这段伤心历程重新复习。盐,他撒过后,迈着方步端着食指与中指间举轻若重的一粒茶花香烟留个背影款款而去。透过他佝偻背景穿越黑色头发,西山日头光射了进来,温温软软,缺少力气。
这期间,军给我介绍几家个体老板让我发挥特长帮他们做帐务,量小点的几个月一回,完毕一块吃个饭,给个三百二百小信封,量大些的说个年价,你干活我付钱年终结清互不两欠,我挣点外快,业主降低些成本,两厢情愿,也其乐融融。到年终,手里倒攒笔可观费用。手里宽裕后,心里开始筹划其他事。
五月真是个富有诗意的名字。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就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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