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到这位贫困户家里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走错了门。三层高的混凝土房,家里装修得也还可以,各项家具一应俱全,似乎早已比我先行一步迈入了小康社会。我心下就嘀咕了起来,咋没人来给我扶扶贫呢,我现在还得租房子住,城里的房子,怕是再过几年还是买不起的。这样的房子,贴着贫困户的证明,看起来似乎有点儿讽刺,而且就在村主干道边上,怎么看也得是个富庶之家。
而当我敲开门的时候,来开门的居然是一位老爷爷。他似乎很疑惑,因为帮扶干部突然换人,我们两眼互相瞪着,谁也不认识谁。我刚毕业出来工作,非常少和村里人打交道,我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说我是代替之前的帮扶干部来的,从此以后我就是您家的帮扶干部了。
我堆着笑,听前任帮扶干部说,这位老人极不好说话,稍有不妥,甚至会招来一顿臭骂。老人家总是怀疑我们对他帮扶政策不公平。
果然,他开始向我倒苦水了。“我们家就我两个老人家,还有个孙女上小学,根本没什么收入。全都要靠政-府的补贴过日子啊。”我听前任帮扶干部说了,这位老人,是见到谁都要倾诉一番的,不要太较真就是了。他家因为项目拆迁,得了三十几万的拆迁款,就算交完建设新房的20万定金之后,还有10多万的存款,加上低保的收入,还有养老保险,指定脱贫没问题了。于是乎我也打哈哈地应和着。
老人和他老伴,看起来并不是十分不好讲话的人,还有孙女,就一直窝在房间里看电视,没有见到。这便是我第一上户的印象。
后来我才得知了他们的经历。老人以前是个船夫,他在撑船的日子里,是赚了有些钱,加上儿子外出务工,女儿已嫁作她人妇,就在自家的宅基地上建好了房,装修完毕,旁边的空地上还想再起一幢。可是人有旦夕祸福,在五六年前,儿子便得了尿毒症,没有医治好,不幸去世了。老年丧子之痛,不可谓不深。而儿媳妇也改嫁远走,留下了一位孙女,两位老人的身体也从此江河日下。
更为糟心且离奇的是,他们女儿后来也患上了尿毒症,现在还要每周两次上县城的医院进行透析。虽然说现在国家对尿毒症透析是免费的了,可是每个月算上路费以及其它一些治疗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成为了婆家负担的女儿,也无法再怎么补贴两位老人的家用了。
拆迁得来的款项,业已偿还了多年前的借款。如今两位老人再也没有了生计,只是靠自家种一点儿菜,养几只鸡鸭生活。两位老人也渐渐衰落,体弱多病,虽然说住院能报销90%的医疗费用,可是上县城治疗,一个人一趟车票便要15元,加上每天的饭钱,开支也让家庭承受不住。两位老人怕到县城看病,并不是因为治疗的费用了,而是因为路费及伙食费都让人心疼。这个房子有什么用呢?已经是马上要被征收的了。无法转卖的。
如果他们的儿子尚在,绝不会说来蹭着贫困户的头衔的。也许他们也能走出这个村子,被接到外面生活,小孙女也能到城里上小学,拥有一个幸福的完整的家庭。而这些,都是另一条时空线上未曾发生的事了。
听完这段背景之后,我对两位老人,更是心怀敬意了。他们还要把孙女抚养成人,这是他们最后的支柱,他们必须要等到孙女儿长大。
疫情严重的时候,上级安排我们打电话给贫困户,叮嘱他们不要去赶集,也不要串门。老人在电话那头说,现在也没门可串了。
一个生命逝去的背后,有可能是整个家庭被拖垮。
此次疫情灾难之中,有不幸逝世的人们,也有为抗击疫情英雄牺牲的战士们,他们是家庭的一分子,他们的背后,有更多的人,在心痛着。
这时候我又想起了一段话:灾难并不是死了两万人这样一件事,而是死了一个人这件事,发生了两万次。
我想我们应当时刻提醒自己,那些数字的背后,不是一张张冷冰冰的面孔,而是有温度的、跳动着脉搏的生命。
鲁迅先生写道: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是在今天,我们国家的人们,心意却是相通的。
在每一个看得见或看不见的角落里,大家都在为疫情中牺牲或逝世的人们默哀。在这一天里,我们不做别的什么更多事了,都要好好思考一下国与家,思考一下民族,思考生命的意义。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显出我们民族的凝聚力,我们每一个人愿意献出力量,便能汇聚成14亿人的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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