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脱不了干系的一场官司
林扬终于还是没忍住眼泪，眨了几眨，想把眼睛里的泪雾逼回眼眶里去的，谁知不仅没把它们逼回去，倒是一大滴一大滴的眼泪接踵而来。
经理有些尴尬地说：“哭什么哪，就找你谈谈，问问你什么想法而已，赶快别哭了。”
他从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来递给她。她接过来，擦擦泪，刚擦完，新一波的泪水就又流下来了。
她哽咽着说：“我现在不能没有工作，我女儿马上要上大学，学费很贵的艺术类，我老公一个人负担不过来。”
她继续用纸巾擦泪，经理接着说：“你打算再干多久？”
林扬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好不容易能镇定一些，说：“还有三年，我才在达到病退年龄。”
确实还有三年，达到45岁，她就可以满足国家规定申请办理病退的年龄了，但是她心中却很明白，自己不可能坚持得了三年的，这几年来，她的眼病似乎是到了晚期，以一种极其迅速的速度飞快发展，每一月和上一月相比，她都觉得有很大的出入。
三年这样长的时间，是她美好的梦想罢了。
经理沉吟了一阵，说：“我们每个人的愿望都很美好 ，都想留在公司不走，但这事是谁也说不准的一件事，就包括我自己，说不定哪天也会走的。我说这个话，没有叫你走的意思，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也许突然有一天老板叫我们走，都是有可能的。”
林扬心想，叫谁走，也不会叫他走啊，他如今这么地受器重，老板怎么可能叫他走？他只是为自己的说辞做个铺垫，告诉她，如果哪一天，公司叫她走了，那不是他的意思，是公司的意思，老板的意思。
“公司几年前打的那场官司，最近要宣判了，据我看，情形对公司很不利，这事跟你我脱不了干系，一旦败诉，或者赔了很多钱，老板一定要迁怒，到时候，不是你走就是我走。”经理又一次强调了谁走的这个问题。
林扬想，看来他是在提醒自己，自己走的时间段，大致会在这个案子判下来以后。
这个案子，已经打了四年了，一审ZD败诉，二审ZD上诉到省高院，省高院发回一审法院重审，二审对方败诉，对方不服，再上诉，这次应该是终审了，终审结果按经理的说法是对ZD不利的。
这个案件林扬和经理都是参与者，对方公司是MC公司，是ZD十多年的合作伙伴，替ZD加工半成品。十多年的合作让ZD的老板和MC的老板关系相当铁，称姐道弟的感情，好的能穿一条裤子。
MC在ZD公司承揽的加工业务越来越大，每个月都有一千多万，近二千万的订单额。ZD因为成了MC最大的客户，决定着MC的生存予夺大权，对MC的态度略嫌强硬。
ZD要求MC降价，MC认为利润极薄，不肯降价，两家之间一直不停地报价，但价格一直无法商榷下来。
没有加工单价，ZD与MC无法对账，也无法开发票，更无法付款。但是生产经营不能因为这些事情而停止，ZD如此大的业务量，如果不付款给MC，MC根本不能支撑下去，所以ZD与MC便在价格没有商定的情况下预估货款，由ZD每月给MC付款。
ZD与MC之间的对账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只对数量不对金额，ZD这边负责与MC对账的人是林扬。
无论是林扬，还是经理，都觉得这种方式不可取，ERP账面上的MC半成品入库金额也全部都是暂估款，累积了一年多，账面上很乱，付款也无法清理，一样很乱，而且事情拖得越久，总是有些隐忧存在，林扬是一遍遍地跟经理反映，这样不好，经理是一遍遍地跟总监反映，总监也向老板反映这样做法不可取。
但老板居然还是一直拖一直拖，还是一直定不下来价格，不知道究意是太忙，没空坐下来与MC谈判，还是觉得与MC的关系太铁，不用把这事太放心上，总之这事就拖了个没影没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林扬也不记得了，后来究意是什么原因，是经理还是总监通知下来，以后和MC之间的对账，就用MC公司的报价作为暂估价，核对金额，根据这个金额开票，将来单价确定以后，再进行调整。
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这看来是一个比较适合的方法，至少账面上看上去，一笔付款能对应一笔发票，比较清楚，而不像以前，每月估计个总额，在不超总额的前提下，付几笔钱给MC。
既然有了暂估价，势必对账要从拖延的一年多前的账目开始清理，于是林扬就和MC公司的对账人员一个一个月地重新对账，好在，当时数目都是确认过的，现在只要把预估价填进去，对账金额就有了。
林扬每对完一个月，就会发封邮件和MC公司确认一下：对账OK,没有问题，可以开票了。
这样又过了几个月，突然被经理告知，停止与MC公司对账。
原来，时间拖得太久，价格始终谈不拢，这会子终于出事了。
MC不同意ZD公司要求的价格，而ZD公司开始摆出大金主的身份来，你不同意降价，我就不给你订单。MC是小公司，这么多年来一直靠着ZD生存，ZD一旦不给它订单，它根本就只有倒闭一条路可走。
MC的老板，不争馒头争口气，心想这么多年的姐弟之情，你说翻脸就翻脸，比翻书还快，你不仁，我也不义，老子拼着公司破产，也得和你闹个鱼死网破。
MC将ZD告上了法院。
官司打起来，林扬和经理都是脱不了干系的人，林拨是与对方接洽的，对方拿出来作为证据的邮件，都是林扬发给MC公司的邮件：对账没问题，可以开票了。
律师说就是每个月一封的对账邮件上的这句话，让ZD公司没有正当理由证明价格是暂估价，而不是实际定价。
况且还通知对方开票，发票更是确认销售成立的根据。
因为这句话，林扬在官司之后没少挨批，老板说她办事不仔细，不小心，说价格不确定，怎么能这样说话，怎么能通知对方开票，这是她工作中的一个大失误。
总之她认为林扬在这场官司中的过错无比之大。林扬郁闷至死，她只是个办事员，一切听从领导的吩咐，领导让她用暂估价与对方对账，开票，她自然是照做的。至于在邮件上说什么，她心想，自己又不是事后诸葛亮，怎么会知道这两家会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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