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18日 星期一 天气晴好

1.

  12月14日，晏起，打开手机，看见巽杰发过来的消息：“好书以浊酒下之”，另配一图：一支斑驳的钢笔放置在《三松堂自序》（以下称《自序》）一书上，三联出版，硬精装。

  想来巽杰所说的好书便是这《自序》了，只是不知浊酒为何。《自序》巽杰推荐过多次，我亦在麓山南路的新华书店遇见多次，只是新华书店财大气粗，零售概不打折，哪怕书籍已存放多年，早已成了旧书品相，也傲然一颗高贵头颅，我实在想不出在能够以半价不到的价格买到同样内容的书时我为何要花50块去买这一本已经自然旧的新书。虽然此版本《自序》仅印500册（2004年开始，中国出版集团策划出版了《中国文库》，“旨在整理总结20世纪以来中国优秀的文化成果和出版成果，包括哲学社会科学类、史学类、文学类、艺术类、科技文化类、综合普及类等六大类别，约1000种图书”。《中国文库》系列书籍有平装和精装两种，精装书籍硬壳布面带书衣，印数500，有一定的收藏价值。）

  此前多次淘书麓山南路的这家新华书店都不曾对《自序》起过歹心，偏偏那天早晨不知为何（或许刚睡醒，脑袋迷糊），竟想快快起床，整理洗漱奔向书店，深怕那书被别人买走。

  温柔一本正经地问我：“现在离你上次去逛书店那么久了，书怎么可能还在那里。”

  “应该还在。”

  说完便在校门对面坐上908直奔书店。

  所幸，《自序》还在。将书从书架上取出，准备结账走人，转念一想，来都来了，不多逛逛未免太对不起这一时兴起的书兴了。

  淘书这么久，新华书店本是从来不逛的，我比不得那些“富到买书不问价”的书林大侠，书瘾犯时只能找家折扣书店消消瘾，遇到不打折的书店，好书再多也不敢多逛，不然买书太少伤心，买书太多伤身，里外不痛快。

2.

  有年在老家犯了书瘾，山乡书店少，以文史为主打的书店就更没有，只能在县城的新华书店找到些还能入眼的文史书,也顾不得家乡小镇和县城离着30公里地,坐上中巴就往县城跑，到了车站打个摩的直奔新华书店。新华书店是国家官方的书店，在全国各城镇都有分店，在我们这偏远的山城，新华书店某种程度上承担了图书馆的功能，在书店可以见到许多小朋友在看书，书店也很贴心地设置了儿童阅读区。我来书店原本就打算过过瘾，也没想到自己能淘到书，更没想到能遇到高华先生的《革命年代》，因为某书，高华先生的书多属限制发行的行列，哪怕有出版社和编辑顶着压力出版了也会收到下架的指令，或是山高皇帝远，这山乡的新华书店竟还留着这书，二话不说，立马拿下。自那之后，我发现新华书店也是可以逛的，特别是那些被人遗忘了的新华书店，少人问津，说不准就能留下些好书。（书禁不知起于何时，秦火或是自己所能想见最早的大手笔之作，但严苛之下仍有孔庙照壁藏经；二战后德国分成东西两德，东德书禁十分严重，可西德之人仍可想出各种方法往东德运送自由世界的书刊，想来书是不能禁绝的，正如水不可能被堵住一般。去年不知是何缘由，《巨婴国》一书收到下架的指令，闹得书市沸沸扬扬，在指令下达之前身边的很多书友都不曾听过这一书名，可指令下达之后很多人争相观看，导致书价一涨再涨，曾和在书店工作的朋友聊到此事，问他所在的书店是怎么应对的，彼言：“老板倒是把书下架了，但还是留了很大一部分放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遇到来寻书的人就会高价卖给他们。”）

3.

  麓山南路这家新华书店也属被人遗忘之列，虽然它地处湖大和师大之间，但每次经过都难见店中有几个买书的人，我甚至一度认为这是一家关闭了的新华书店，直到某次和书友太阳岛一起逛书店时我才知道它还开门营业。书店很大，书也很多，或是因为少有人去，店员也疏于整理，书架上的书较为凌乱，很多书都成了旧书品相，有些塑封未拆的书积了厚厚的几层灰都成了棕黑色。也是在这样的书店能给淘书人些惊喜，许多价值高的绝版书，因为印数少，出版时间早，市面上很难找到，偶然在旧书店让你遇见也是高出原价几倍的价格，这时新华书店的原价就很有吸引力了。此前也曾在这家书店淘到些绝版书，但多以历史和社会学为主，其他类型的好书不是没有只是自己没仔细翻找，我买书虽多，但也有个习惯，只买我自己会看的书，自己不会看的书哪怕价值再高也很少买，既然自己不看那就留给真正有需要的人，本来这类绝版书就少，买去放在书架上闲置未免罪过。

  因近来看文学书较多，那日买了《自序》后便去文学书架上多看了几眼，《钱理群中学讲鲁迅》放在门口的书架上，前几次逛书店时也见过，只是那时对钱有些误解，没有详看书本内容。钱是国内研究鲁迅的大家，他讲鲁迅应是有看头的，作为同样从中学走过的学生，鲁迅于中学的自己实在是个谜，虽然现今对鲁迅先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和认识，但实在想象不出那样深刻的意义对于缺少生活经验、缺乏人生经历的中学生来说如何体会。翻开书本，看到“课前调查：我对鲁迅的最初印象”，学生的回答十分有趣又十分真实，“初遇鲁迅是读闰土的故事，那时纯属读故事玩吧，把他当作一个很有意思的童年故事。…….但是老师教给我们的，诸如’三大家’（革命家、思想家、文学家），他写文章是为了唤醒人们麻木的灵魂之类的。老师还说他文章写的很好。我的感觉是文字很拗口，有的句子明明是读不通的嘛，可老师却偏偏要讲这有它的寓意。我心想，也就是因为是鲁迅写的，要是我写的必定会挨批。——高二 13班 陈迪”；“我那时并不了解写作背景，所以也未能理解文章，只是被字里行间的一种压抑的气息劳劳慑住。——高一 11班 李羽佳”；“我认为鲁迅的成就，是建立在其政治效应上的。因为我厌恶政治，所以我对鲁迅产生了小小的偏见。可是现在，我已经不得不佩服他的人格魅力和他思维的深入了。——高二 8班 塔拉托妮”；“大家都觉得鲁迅强硬，好骂人，而我觉得鲁迅是有其温柔甚至可以说柔弱的一面，这可以从他的很多回忆故乡、回忆童年的文章中透露出的温馨看出来。——高一 2班 张潇”。近些年将鲁迅的文章从中学语文教材中剔除的声音时常出现，自己也曾认为可以这样去做，后阅读汪晖《反抗绝望：鲁迅及其文学世界》，对鲁迅先生有了更深的认识，便觉对英雄的遗忘是那般的可悲。

  或许中学教师该反思鲁迅的文章在中学如何去教，鲁迅的精神世界该如何引导学生去触碰，“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误人子弟与犯罪无异。

  与《钱理群中学讲鲁迅》一书相隔不远处有一堆满灰尘的书，好奇地取出书，看见印在背面上方的文字：“人在年老时会比青春时代更满足，不过我并不想因此咒骂我的青春时代，因为他仍像一首美妙的歌曲唱响在我所有的梦境中，并且现在听起来比当初的实际存在更纯，更真。”按照以往的经验，这应是书中的一段话，文字美妙而富有哲理，想来书的内容是不错的。又读到印在书腰上的文字，那是作者的自白：“我小说中的人物一个个都经历着心灵的苦难、内在的危机，他们在寻觅、追求和提问——黑塞。”这风格同《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相近，或都属向内心寻找自我类型，再看封面书腰上的推荐语：“赫尔曼-黑塞，浪漫派光芒四射的行列中最后一位骑士。一曲音乐与爱情的绝佳奏鸣。” 不消说，这书必须拿下不可。

4.

  收入两书后又搜寻了一番，陆续寻得《毕希纳全集》《丁韪良与中国》《古典诗的现代性》《英美十六家》《宫崎市定说水浒》《宫崎市定说隋炀帝》等书，学术价值高且多属绝版书，搬去柜台付款，职员见我挑的书说：“这些书很多年都没人去动了呢！”

  “嗯，是的，很多书上灰都积了好几层。”

  “不过这些书真的是好书。”

  “是啊，现在书店很少有这些书卖了。”

  职员搬过书，在销售单上抄录着书籍的条形码号和价格，大书店早用电脑和扫码器直接录入书籍信息收款了，这大学城中唯一一家的新华书店仍保留着较为原始的方式，见此情景，我竟不知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