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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甲金文字的三代礼乐美考索2018-01-24

基于甲金文字的三代礼乐美考索2018-01-24

作者: 谢万炳 | 来源:发表于2018-01-24 19:14 被阅读0次

                      基于甲金文字的三代礼乐美考索

    探讨古代书画美学的起源,我们以为从文字考释出发是比较妥当的。因为文字可以看作是人文思想的固化,并借由文字普及到整个族群、团体,经过不断地演化和沉淀,最终成为社会的共识。这些信息保留在文字形体之中,又能与先秦古籍相互印证。当代人对美的理解暂且不论,古代先民对美的认识和理解,由“皇”“美”等文字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表明:当时人理解的美可以概括为“皇皇之美”,多用于庄严的场合,如专用于祭祀的皇舞装束等,强调正大、庄严的美感,成为儒学观念的基础组成部分,是礼乐精神的一部分。简言之,在三代秦汉时期,没有后世那样基于个性私人化的情感之美,只有涵泳礼乐表现集体意志和群体共识的皇皇大美。当时还无所谓书法绘画等纯艺术门类,不过后来的书画艺术借助于儒学传承,一方面成为发强刚毅的内在文脉,另一方面,也导致了书画小道的观念,书画艺术也极少使用“美”作为批评术语。

    一、“美”与“皇”的文字学解释

      东汉建光元年辛酉(121),许慎撰成的《说文解字》表进于朝廷。许书是为了基于文字本义以探求经传大义,更多的是出于对他那时今文经学家的不满意,说他们过于穿凿附会,曲解圣人教诲。许慎本人试图通过对古老字义的解释,探寻圣贤的本意。“美”“皇”二字,据中华书局影印清同治十二年陈昌治刻本:

     卷一王部:皇,大也。从自。自,始也。始皇者,三皇大君也。自,读若鼻,今俗以始生子为鼻子。胡光切。(第10页)

      卷四羊部:美,甘也。从羊从大。羊在六畜,主给膳也。美与善同意。臣铉等曰:羊大则美。故从大。无鄙切。(第78页)

      许书说解文字的依据是小篆字形。限于客观条件,许慎只能大致依据李斯统一整理过的小篆字形为基础进行阐解。然而,作为依据的小篆字形,经历了漫长的演变,有相当一部分在流传过程中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文字造型已经不足以体现造字之初的本义。现代学者有幸见到了许慎无缘目睹的甲骨文和钟鼎金文,由此形成了与许慎不同的解释。美皇二字也是如此。

      美,甲金字形与许慎依据的小篆字形有较大差异。“羊大为美”的理解,被普遍认为不相信。王献唐的解释很有代表性:

    以毛羽饰加于女首为“每”,加于男首则为“美”。卜辞美作(前7.28.2)、作(前1.29.2)、作(后下14.9),金文美爵作,下从为大为人,上亦毛羽饰也。女饰为单,故诸形只象一首偃仰。男饰为双,故诸形象两首分披,判然有别。卜辞字亦省作(甲2.13. 9),或加笄作(前2. 18. 2),与每字省加者正同条共贯,其毛羽多少偃仰,亦都相合。《说文》:“美,甘也。从羊从大,羊在六畜主给膳也。”小篆作,上从羊,乃由体讹变。晚周鉨文作已然,契金固不尔也。所云大义,段王皆谓“羊大则肥美”,其实羔羊尤美。《周礼》膳夫“膳用六牲”,亦无羊为主膳之说,盖据讹体解说,致生窒碍。商锡永谓美字象羊角㪁敧之形(《殷虚书契文字类编》),㪁攲诚有之,但未见羊生四角上下排列如此状也。

      也就是说,“羊大为美”的“羊”与“大”这两者,都因为甲骨文的发现被否定了。所谓“羊”,其实是毛羽的象形,这是王献唐突破许樊篱的束缚,完全摆脱羊的暗示,堪称慧眼独具。所谓“大”,其实是正面站立的人,象形。正面人形作“大”,侧面人形作“人”,两者不同,据许书义例推求,正面人形多为君长之象。据此,我们推测,所谓“美”,就是头饰毛羽正面站立的君长形象。然而,是不是一定是君长之形,那也未必,因而古代图像流露出的信息表明:君长可以饰羽,而其他人也可以饰羽。皇,甲骨文未见,仅见于金文,大体上可以推断“皇”的出现年代要晚于“美”。皇的写法有多种,皇字的上半,大体上由圈状和竖向排线构成。圆圈是冠冕的粗略表现,竖向排线表示栽插在冠冕上的羽饰。这是强调冠冕,强调羽饰加之于冠冕,而美字则没有这样强调冠冕的迹象。皇字为冠冕之象,我们征引郭沫若的看法:

    《周礼·春官》乐师有“皇舞”,郑司农云:“皇舞者,以羽冒覆头上,衣饰翡翠之羽。”郑玄云:“皇,杂五采羽,如凤皇色,持以舞。”即此处皇字义。……又《礼记·王制》“有虞氏皇而祭”,〔郑玄〕注云:“皇,冕属也,画羽饰焉。”我意画羽饰之冕亦是后起之事,古人当即插羽于头上而谓之皇。原始民族之酋长头饰亦多如此。故于此可得皇字之初义,即是有羽饰的王冠。我现在略案时代先后,且举几个金文皇字的例子在下边:

    这不很明显地表示着在国王头上顶着一顶有装饰的帽子吗?这装饰,在初显然就是羽毛,其后人文进化,可能用别的金玉之类的东西来代替了。故皇字的本义原为插有五采羽的王冠,其特征在有五采羽,故五采羽即谓之皇。后由实物的羽毛变而为画文,亦相沿而谓之皇。引伸之,遂有辉煌、壮美、崇高、伟大、尊严、严正……等义。到秦始皇而固定成为帝王之最高称号。这是皇字的一部变迁史。  以上美皇二字的本义考察是前辈学者的研究成果。我们的贡献在于把这美皇两字联系起来加以解释,认为两者是同源字,是同一事相的分化孳乳。前引郭沫若所引的字例中,前四个皇字的下半,都不是“王”,我意仍然是站立的正面人物,是与“大”同样的象形。甲骨文多见美字,是殷商中后期已为习见之字,而于周代金文极见出现。由美分化而来的皇,不见于甲文,而多见于金文。美皇二字的流行时期正好前后相接。我们推测这是因为皇字盛行,取代了美字的缘故。金文中的皇,多作形容词使用,由冠冕之属引申为大也、美也,由美饰之象引申为形容比况之辞。略示如下:  皇——本义:冕属。礼王制“有虞氏皇而祭”。  ——引申:大也。说文“皇,大也。”  ——引申:美也。郑注“皇,美也。”  先民的起初阶段,部落君长犹如非洲酋长那样头饰羽毛以庄严自己。巫觋之舞意在祈福禳灾,大概也临时采用了酋长的羽饰。《礼·王制》“有虞氏皇而祭”,颇疑皇作皇舞解,有虞氏以皇舞为祭祀。皇舞,饰羽而舞。皇舞亦作䍿舞。郑玄注《春官》云“故书皇作䍿……䍿读为皇,书亦或为皇”,又注《王制》云“䍿,音皇,本又作皇”。在郑玄的视野中,䍿皇两字在舞名这一义项下有两种写法。许书释䍿云:“乐舞,以羽翿自翳其首,以祀星辰也。”䍿舞,䍿从羽,是皇舞为饰羽而舞之证。凤凰字古作凤皇,因五色羽而得名,可证皇为羽饰辉煌瑰丽之证。美有美舞之义,皇也有皇舞之辞,同样是头部饰羽的武舞,这类舞蹈不是现代意义的愉情适性之举,而是有虞氏以皇舞为祭祀那样的庄严乐舞。羽舞属于文舞,还有一种执干戚的武舞(刑天舞干戚),两者合称“万舞”。诗云“方将万舞”,毛传“以干羽为万舞,用之宗庙山川”,郑玄笺“以万者舞之总名,干戚与羽钥皆是,故云以干羽为万舞”,清人陈奂《传疏》说得更明白:  “干舞有干与戚,羽舞有羽与旄,曰干曰羽者举一器以立言也。干舞,武舞;羽舞,文舞。曰万者,又兼二舞以为名也。”万舞用之宗庙山川的祭典,或者如许慎所说以䍿舞祭祀星辰,显然是庄严肃穆的重要仪式。  现代学者基于甲金文字,认为美字的上半是头部羽饰的变形,下半是正面的人,既非羊大为美,亦非羊人为美。头部羽饰,通常是部落酋长,或是巫舞的装束。皇字也类似,上半也同样是羽冠之形,下半有不同的看法,我意仍是正面人形的讹转整齐。相比较而言,皇比美明显强调了表示冠冕的一道圆圈,羽饰是插在冠冕之上的,而美字则不见冠冕,可能是羽饰直接插入发髻的,至少不强调冠冕的存在。由美到皇,堂皇庄严的意味更加浓郁了,透露了人文进步的某些消息,体现了衣冠文明的兴盛。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他心目中的郁郁之文理应包括衣冠之制。皇美二字则是儒学礼乐精神的浓缩,也不是现代意义的美趣美意。“美”先“皇”后,皇是由美的基础发展起来的。“美”的美化美饰之义一直沿用至今,皇者大也,多用于堂皇之义,由触目所及的羽饰之美转化为人文观念,从具体的视象转化为抽象的礼乐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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