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花已经很久没有回到那个村子了。

那个村子破旧、闭塞。甚至在她心里有些肮脏。

通往她家唯一的一条路，是一条没有路灯的河边石子路。

有时半夜从那路过，总会想起小时候村子里讲过的“女鬼被淹死找陪葬”的故事。

她胆子小，不敢想，也更不敢走那条路，所以一到晚上六七点，一定是上床不出门的。

小花胆子这么小，其实不仅因为那条漆黑的唯一通道。有时候，还因为一个人久了，骨子里的悲凉。爸爸在她出生的时候，赶去医院见她的路上，出了车祸，妈妈生下她不到一年就改嫁了。

爷爷奶奶年事已高，承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在爸爸去世的几年后，纷纷离世。

她一个人，守着一个破院子，靠吃着百家饭存活。年纪愈发大了，眉眼也长得开了。竟然愈发漂亮起来。

02

小花不是她的本名，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叫什么。

后来村里人都是小花小花的叫她。小花这个名字就沿用到现在。

六岁那年，隔壁照顾她最久的葛大爷，把她许配给张村的弟媳儿子做童养媳。

没有人替她发声，她也不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被给了几颗糖，穿了新衣服，葛大爷给她戴了朵大红花，驴车驮着她，就这么去了张村。

“脾气倔得很嘞。”

“让她放羊把羊看丢了，自己采了框不能吃的野菜回来。这一只羊，够吃多少野菜了哦！”

“小丫头片子，现在摆不平呢，竟给我添乱！”

弟媳带着围裙，择着韭菜，在大院里和葛大爷诉苦。

这样不听话的童养媳，别说不要钱了，就是想养也养不起。

葛大爷抽着烟，叹着气，露出被烟熏黄的大门牙。

“哎，你看通融通融呗，小丫头长得水灵嘞，随她娘，好看！”

“十六岁以后，再来吧！十六岁之前，你养着。每年给你点烟钱！”

葛大爷牵着小花的手回去了。

小花蹦蹦跳跳，说声爷爷抱。

葛大爷知道，回到那个村子，更像是带她回到了虎口。

03

六岁的小花还是活泼乱跳，天真无邪的。

而八岁的小花，突然不笑了。

每天对着窗户发呆。一个人坐在院子的台阶上说着胡言乱语，流着口水。

两年的时间，一双双妖怪的手推向了她。

有人虎视眈眈，每天盯着她白净的脸蛋；有人笑容猥琐，和她讲着污言秽语毫不羞涩；有人找准时机，总能找到时间摸一把她肚兜下的皮肤。

葛大爷知道，也窝囊。

小花父亲还在的时候，数邻居里对他最好的兄弟。

可现在人不在世了，想守也守不住。

自己也没有钱没有子嗣，自己吃饭也时常是个问题，还有着莫大的烟瘾。

何况小花还有个亲娘拍屁股走人了不是。

葛大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04

这一天，葛大爷像平常一样和小花共吃一碗稀饭。

与其是稀饭，不如说是面汤。里面只有几粒米，就着一个大馍馍，一顿饭就这样过了。

村上的恶霸突然破门而入，竟带了一只鸡来，丢给葛大爷：“他大爷，带了只鸡给你补补，你去家里宰了煮好端来。”

葛大爷惊得合不上嘴，小花给他塞了一勺米。

“爷爷吃米。”

“小花，来，跟叔叔玩。”

恶霸推了葛大爷一把，语气加重：“愣着干嘛！别忘了上次你欠我的烟钱还没还！”

“哎哎，这就去，那个，小花还小，你照顾好了。”

……

05

十六岁的小花走在河边的小道。

尽管已经很久没有回到故乡。

但是葛大爷说有很要紧的事情，一定要她辞去纺织女工的工作，回家一趟。

天空中飘起了雨。

小花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那个晚上。那是她第一次喝到鸡汤的晚上。

可也是那个晚上。弱小天真的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性中最最恶心的蛮横。

她被两个大手掌脱去衣服，赤裸在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面前。

那个比她高了两截的男人，不像葛大爷那样给她讲故事，却脱下了自己的裤子，两人都是一丝不挂。

同时以一种令人作呕的语气在她的耳边说：“来，小花，舔一口。”

那个夏天没有蝉叫，小花望着院子里的大树，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她大叫一声，想从这扇门中遛出，却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了回来。

紧接着是一个大巴掌，恶狠狠的眼光，色眯眯的眼神，还有满脸的络腮胡子：“妈的老子可是送了只鸡来的。小丫头跑什么跑！”

她哇得一声哭了。

呼喊着葛大爷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无人应答。

06

夕阳西下时，恶霸离去，小花赤裸躺在地上，木讷得不再动弹。

一个熟悉的身影奔跑而进，大呼一声：“我的乖乖哟！”

……

空中的雨越下越大，小花从思绪中回来。

16岁的她，这才第一次，有些明白自己的人生了。

那些摇摇晃晃，风雨中被摧打的狗尾巴草，可能和她一样的命运吧。

不立，则倒。

屹立，则被摧残。

07

连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小花疲惫不堪，又有些重感冒了。

她想起这些年自己日夜的织布，微薄的工资，被看不起的眼神，还有身边一个又一个不好对付的想要对她动手动脚的男人……

一阵干呕袭来，小花突然想起那个“女鬼被淹死找陪葬”的故事。

“哎哟哎哟，这是谁家的闺女，怎么倒河里了。”

“小花，小花，我的小花丫头啊！”

“别哭了老不死的，养个童养媳都看不住，这些年的烟钱白给你了！”

村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热闹退去，又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