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有些遗憾,永远无法弥补。每次想起,都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最大的遗憾,和奶奶有关。自记事起,我就是奶奶带着睡。奶奶也和我亲。物质匮乏的年代,奶奶却像一个魔术师一样,给我们姊妹些做各种玩具,一根土头能削成陀螺;一个南瓜把,能变成叫呼;一个树杈能变成弹弓。被爸爸妈妈训斥了,也忘奶奶身后跑,奶奶是我们孙辈的守护神,在我们眼里无所不能。
后来我们家搬了新家,我才和奶奶分开。外加上我到外地上学,每年寒暑假才能见上一面,每次去奶奶家,妈妈会让我带些水果和生活费,奶奶见了我也很开心,一见面就开始忙活给我做吃的,她知道我们孙辈的最喜欢她的烤土豆,所以她的拿手菜就是这个,那时候村里还是用铁炉烧煤,奶奶就把土豆埋在炉子的碳灰箱里,然后用火钩掏炉子,那些燃尽的煤炭就变滚烫的灰炭落到灰箱里,埋在灰炭里的土豆滋滋作响,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十几分钟后土豆就熟了,土豆烤起壳,奶奶把土豆刨出来,用瓦片把土豆外皮刮去,露出金黄香脆的壳,壳里面的土豆香软可口。那时奶奶专属的味道,多年后,街头有卖烤土豆的小贩,也会买来吃,但都不及奶奶用碳灰焖烤的。
大学后,奶奶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奶奶有时会来家里看我们,每次来都会用一个灰色的布袋子装一袋子鸡蛋给我们姊妹几个。那些鸡蛋都她喂养的鸡下的,她不舍得吃,都存着,拿给我们孙辈的吃。她拿她认为自己最好的东西给我们。
我们慢慢长大,年少的我,忽略了奶奶日渐衰老,身体每况愈下。那时候,还没有经历过亲人的死别,总以为奶奶会长命百岁。
奶奶去世的那年的春节,正好学校开设摄影课,我买了一款凤凰手动相机,就带去奶奶家,给奶奶照相。奶奶听说要照相很高兴,特意找出一身新作的深蓝的确良小便衣服,配套的裤子还是把裤脚扎起来,头发重新盘了一遍,头围也换了新的,梳洗打扮一番后,奶奶杵着拐杖,蹒跚着和我走到老屋子前面的油菜花田里,把拐杖放杵在前面,双手撑着,眼睛盯着我看,没有表情,却很认真地留下了唯一一张单人照片。我和奶奶说:"笑一个嘛,奶!"她笑着说:"怎么笑?"转瞬奶奶的笑容就收敛了,所以我捕捉到的是一张平静安详的脸,平静得犹如一个深不可测的湖。
给奶奶照完相,奶奶拉着我的手说要做饭给我吃,我因为要和堂妹继续去拍照,而拒绝了。我和奶奶说放假又来看她,让她保重身体,她突然眼神暗淡,紧紧拉着我手说:“奶奶怕是等不到你放假了。”她说这句话时,混浊的眼里闪着泪花,我有那么一瞬间,我预感奶奶会离开我,但我又不愿意去细想,只是恳请奶奶:“奶,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奶奶没再挽留我,把我送到门口,久久没有进屋。
春节过后,我回学校一个星期有余。一天中午午休,我梦到了奶奶,梦里的她站在一座高桥上,看着我,安静慈祥,我叫她,她没离我,越走越远,我正试图去追的时候,一阵电话铃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是大姐打来的,她带着哭腔地告诉我:“奶奶刚刚走了。”
我从小受的是唯物主义的教育,但是那一刻,我相信奶奶是来和我告别的。
给奶奶守灵的时候,我一直哭不出来。可现在每次想起她给我削的陀螺,烤的土豆,还有苦心积攒的鸡蛋,都忍不住掉眼泪。也后悔自责少不经事的自己没有和奶奶吃那顿晚饭。
有时,总想等,等自己有钱了,等有时间了,等下次再说,可有些东西是不能等的,要珍惜每一次相聚,每一次相伴。不能等到人走了,才后悔没有好好相待,不能等到茶凉了,才惊觉没有好好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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