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带有各自的属性,遭遇各自的命运。所以,她和他,终有不同的路要走。
你信佛吗?
不信,我相信缘分。
她走了,他没有挽留,这是默契。
樱城被夜幕笼罩的格外冷寂,飘飘渺渺的月光,橙黄色的路灯在这暗黑的夜里静静的伫立,凉风时不时的晃荡空中,南方机场大楼外却是门庭若市,数不清的出租车一排接着一排,门口拉人上车的比比皆是,一句句地道的樱城话。
一个女生双手提着包和袋子,厚重的衣服和行李拖慢了她的脚步,带跟的靴子也成了累赘,好不容易出了楼,就被一个阿姨拦住,问道:姑娘,去哪啊?宋顾儿讪笑着说到,有车来接的。阿姨忙放下了手,说不好意思,接着伸着脖子寻觅下一个顾客。宋顾儿慢悠悠的走出了一段距离,才放下了左手的包,一脸疲惫,掏出手机拨打酒店的电话,声音嘈杂的环境和人生地不熟的窘迫,让宋顾儿一时语塞,说不出在哪里,一望向头上的指示,就说出了口,挂掉电话后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弄错了,再看看手机,已是晚上十一点半了,最后解释,兜兜转转了好久,才上了车。一天的疲劳困顿,终于在进了酒店房间有了一丝慰藉。
宋顾儿拿出插头,充上手机,连忙去泡了一桶泡面,打开电视,搬桌子椅子,这才舒舒服服坐着吃上了面,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一时间想到了什么,急忙放下面,打开手机,发送消息,屏幕上几乎是秒回的样子。
傅明涵:酒店怎么样?
宋顾儿:还不错。 (接着发了房间的图片)
傅明涵:那还是可以,给好评。
宋顾儿:谢谢你帮我找酒店。
傅明涵:举手之劳而已。
宋顾儿看到这句话时,不禁望向窗外,夜晚霓虹闪动,道路上车来车往,行人三三两两,偌大的城市,她一个人只身在外,无依无靠,而此时空空的心因为他的那句话,满是暖意。
他好像对她一直都很好,从高中到现在大学快毕业。
她要去他的城市,他会马上发路线图和乘什么交通工具,她说要吃家乡美食,他会在网上买,快递给她,并且毫不推脱,她说不会订酒店,他会上网找,再和她商量好,她第一次坐飞机,他会说在哪坐大巴。
在她清静如水的生活里,很少能够找到这样热情周到的人。到底这个人对她持以何种观点和想法,她无法从这些琐碎而正常的事情中觉察到一点端倪。
晚上直到凌晨才休息,关了灯,身子窝在棉被里,有些清冷,也有些厚重。漆黑的房间涌动着孤寂的气息,即便已是深夜,她也没有困意,夜越是深沉,某些情绪就越是鲜明,汹涌,挥洒不开。在一段时间的思路活跃过后,她终于进入梦乡。梦里,光怪陆离,含糊不清,全是大片大片的迷雾。这种梦她已经做过很多次,身体乏累,心跳快速,隐隐有种恐慌感。
明天有人会来接她,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很模糊,没见过几次面,然后她要努力融入他的家庭,在这些人面前展现她的一举一动,是够恐慌的,再者,回归故里,终有些近乡情怯的情绪。
翌日,她早早起床,撑着充满困意的身体,有序的收拾行李,坐着火车回到长阳。长阳,她的家乡,这里有她的一切,可一切从来不会为她停留。下了火车转又公交,到了月明区。长阳月明,她一直觉得这四个字有着很美的含义,或许也只是种错觉。
公交停下,陆陆续续的人从后门涌出,她也下了车,扑面而来的气息里带有香辣的粉味。这里的人早上爱来一碗粉,小时候她总跟在奶奶身后,去街心的粉店,点一碗粉。清晨微凉,煮面的汤锅雾气腾腾,店铺里谈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即使嘈杂,也好不热闹,她喜欢这样的氛围,因为即使她不说话,场面也不会尴尬停滞。她也就不会显的那么突出。
在读书时期,老师常为她淡漠而不爱说话的性子找她谈过话,可往往也都无计可施。她做不出曲意逢迎,满脸微笑的样子,而刻意的去成全一段关系,即使这再寻常不过。她一直都很疏离这个世间,包括人事,况且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她喜欢并且适应这种冷淡又不委屈自己的状态。
走在记忆中的小路上,她的过去,她的经历像一帧帧图画浮在她眼前,那个脆弱倔强的自己,那个对旁人冷漠的自己,那个也会偷偷笑的自己,无一不生动,无一不熟悉。
站在小学门口,等待人接。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街上好多东西都已改动,经济发展越来越快,楼越建越多,店铺好多都不认识,门面崭新,东西也琳琅满目。自从奶奶过世,她一直都久居在她上大学的城市,她走了三年,如今看着这些变化,她越感陌生,有种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意味。
那个人几分钟就到了,开着一辆黑色的车子,他从驾驶座下来,问,是不是宋顾,那个儿字他巧妙的省略了。他的嗓音,清晰利落,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她听着很舒服。她看向他的眼睛说是。然后他伸手把她手上的袋子一一拿过,放进后备箱。全过程,她都感到全身的皮肤在微微战栗,她已经好久没有与人这么近的距离,抑或着只是为美色所惑。
她上了后排。汽车发动,在街角转了一两个弯后,车子驶入一个崭新的小区,她看到门口的石碑上刻着中苑小区,她参不透这有何来意。很快,车子在一个转角处停下。她看到车外已经有人在等着。她推开车门,见到的是她叔叔。她父母早在她四岁时就已亡故,小时候奶奶带着她,童年的记忆大多也都是奶奶,她从不问她的父母何在,这是个很傻的问题。她对死亡早已敏感和了悟。在她大一的时候,奶奶突然得病去世,临终前,把她托付给一位叔叔,奶奶生前对他有恩。这位叔叔,她也知道。
叔叔高兴的把她领进门,婶婶从厨房里出来,围着粉红色围裙,脸上满是笑意,一见她就招呼着她,把她领向提前布置好的房间,清静素雅的风格,她心里很是喜欢,一直都淡淡的笑着,这已经达到她的极限,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面前,做到强颜欢笑,已很是不易。叔叔婶婶,里里外外忙个不停,生怕她不喜欢。此时看到她的笑,也放心了许多。男子提着她的行李,从门口走到房间里,把东西放在小桌上,迎面就站在她面前。叔叔连忙介绍,这是我儿子,林杰,比你大三岁。
空气中很安静,钟针转动的声音都能听见。她这才得以好好打量他,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排兵布阵的恰到好处,只不过有些生冷,也倒正和她意。她微微点头,嘴角微微上扬,说哥哥好,好一幅乖巧懂事的样子。男子眉毛微挑,眼神却很澄净的看着她,嗯,嗓音从喉咙传出,略显郑重。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过午饭,婶婶提议下午让林杰带着宋顾儿去去寺庙,祈祈福。毕竟宋顾儿只在这住三天。三天一过,她就要回到大学所在的城市,那个有海的地方。林杰答应了,只不过是要在午休过后,约在两点出发。宋顾儿想帮忙洗碗,可也都一一被回绝了,只好打好招呼,回屋睡觉,门一关上,她就卸掉了伪装,她是冷漠的人,不擅于欢笑,但现在倒装的有模有样,她就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人格分裂了。表演的有点累,困意袭来,居然好眠,没有梦见那片迷雾。
汽车行驶在宽长的公路上。林杰开车,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彼此静默无言,她觉得这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即使这个人温文尔雅,有礼有节,可她还是从他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本质,他喜静,淡漠。他有世间男子担当的力量,可以组织家庭,有生存的能力,在世俗眼光里,算得上是优秀,可他骨子里却也蔓延着冷寂的血液,他可以让你觉得春风化雨,同时也可以让你如坠冰窟,这样的人,普通女子要学会敬而远之,可她是普通女子吗,她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但她也不想靠他太近,免得生了麻烦。
越美的人,越是毒药,一旦沾染,便越无路可退。
车子驶入公园,公园上面便是寺庙,一阶阶的石梯,从公园下面望上去,寺庙很大,有很多阁楼相间其中,气势宏伟壮丽,有很多人来此上香,烟雾缭绕,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焚香的气息。对于这种气味,她不讨厌,也不喜欢。
他和她沿着石梯往上走,看见大门门匾上写着南音寺三个大字,几个粗壮的红漆木柱立在旁边,石像稳固伫立,增添了威严,径直走进去,发现左旁有几排竹子,他领她走向右边那条长巷,巷子通往红色阁楼,依次走进去,他走到佛像面前,在香盒里插香点燃起雾,然后转身看她,眼里似有光,她立马会意,上前和他一起,在佛垫上叩拜,一连三次,最后在心里默默许愿,一切都很静。
慢慢睁开眼睛,却发现他正冷峻的凝视她,幽静的眼眸,专注,深沉。她竟在这眼睛嗅到了一丝危险,极具侵略。全身皮肤又开始紧张起来,心跳加速,每一处毛孔叫嚣着快快远离。这种恐慌感像极了她梦里那片迷雾,她努力的想挣脱,可挣脱不了。幸好他偏转了脸。心跳渐缓下来,皮肤和毛孔一一回归平静。
她看到他款款站起,身立如竹,依最初那样平静的看着她。她连忙起身,他自顾自的往外走,她只能跟上,像个随从。一路上静默,虫鸣,交谈声,此起彼伏,她听不到他的声音,她只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竹香味,轻微,干净。走过长巷,拾阶而上,穿过排林,跨过楼槛,不知他要引她去往何处,只好一路跟着,最后在长楼顶上停下,站定。
从楼内向外看去,整座城市完完全全收进眼底,城心的大厦也成了小物,颇有些睥睨众生的意味,心无疑寂然平定,人很放松。
他说,你信佛吗?
她说,不信倒也信。
为什么这么说?
命定,人可为,相生相克,琢磨不清。那,你信吗?
不信,但我相信缘分。
她隐隐觉得这句话有着深意,但也没好意思问。
驱车回家,车里氛围,她明显感觉有些不同,不同以往的紧张陌生,是舒适安定。心境的改变,关系的递进,倒是改变了空气某些因子。
一家人和和美美吃过晚饭,然后在沙发上聊天,听叔叔婶婶说日常小事,谈论哪家的姑娘已经结婚了,哪家的男子已经娶妻生子,双双看向林杰,你怎么还不领一个回来,搞得他哭笑不得,且不料眼睛却瞟向了她,含有深意。
是夜。她钻进被窝,婶婶帮她掖好被子,互道晚安。
黑色的空间,手机屏幕有亮光,她点开,是傅明涵发过来的一条语音,问她明天可不可以见一面。
她思考了一会,回道,可以。
既然有些东西,有些情绪扰的她不够安宁,为何不亲自斩断。
第二天,阳光明媚,她穿着一身雪白的长羽绒服,搭着黑色短靴,化了一个淡妆,涂了一层口红,显得有点气色。
她和他约在一家咖啡馆,她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在了,她已经提前了十分钟,没想到他来的比她还要早。
他起身,笑着招呼她,彼此入座。她有想过他会是个温柔的人,有温柔的眉眼,举止得体。今天一见,却觉得不只温柔,还有如阳光的炙热,热情,澎湃。他可能适合任何女子,却唯独不适合她。她要的是雪山连绵不绝的冷意和空灵,她只适合清冷,她会对温暖有所渴求,但那也只是一瞬。长时间的暖意,她会窒息会溺亡。
所以她今天必须一刀两断,不管面前这人对她持有何种想法,因为这是他的事情。
残酷的果断有时是种高明。
她问,见我有什么事。
她沉静的看着他,期盼他能会意到,不要含糊其辞,请直击重点。
他说,我想,我们可以在一起。
她尽管已经隐隐猜到,但真到了这一刻,还是会有点惊诧,他是怎么觉得他和她可以一起,拥有一段姣好亲近的关系。
他可能会觉得自己清俊的面貌,温柔的品性在提出这个请求后,有着很大的胜算。可他忽略了她,她的性子,她的思想,之间觉得这个人和煦,但是现在看来他有点自大。他不是懂得她的人,仅凭这一点,她就可以判这段关系死刑。
她果断的回绝了,并且说到,我们都不是适合彼此的人。
说完就离开了,在门口居然碰到林杰,他正和一个男子聊天,手里拿着一支烟,吐气如兰,加上俊朗的脸,好不魅惑。这时他看见了她,然后讳莫如深的盯着她。她从他身边走过,不料,在错过的时候,他的手指在她手背上刻意的划了一道,那种战栗感和不安又来了,幸好她已经走出咖啡馆了。
心跳加速,毛孔叫嚣,这种反应。她知道她是喜欢他的,身体原始强烈的反应,是和心一脉相承的。她有点害怕,也有点兴奋,但脸色如常。
日子还没到除夕,但很多人家都已张灯结彩。她回了家,看见门口也挂上了大红灯笼,喜庆。她没想过回来过年,她回来只是为了带走奶奶的骨灰,她在那所城市已经有了稳定的工作,她这一次回来,以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推开门,叔叔婶婶忙着烧菜,菜品多样,她明天就要走了,想必是不想亏待她。她满脸堆笑,不久,林杰领着一瓶红酒进屋,说好久没喝酒了,今天高兴。叔叔也觉甚好,没有反对。菜一一上了桌,人也就座。
叔叔问宋顾儿,要喝一点酒吗,婶婶立马上前帮她推辞,女孩子喝什么酒啊。她淡淡的笑着说,可以来一点,叔叔给她倒了一点。
明晃晃的灯光,贴着福字的门,窗子,满满的果盘,挂着的红灯笼,这一切的一切,让她有点晕眩。一起和和美美的吃过晚饭,宋顾儿就借故酒醉,早早的上床了。今天发生太多事情,她需要慢慢消化。
深夜,口渴。起床去客厅,打开门,没想到吧台上有人,她走进一看,发现林杰敞着领子在喝酒,客厅有暖气,不担心会感冒。顶上一盏紫色小灯,在黑色的衬托下,更显朦胧妖冶。她知道在这个时候,不要上前为好,但鬼使神差的,她的身体已经替她做出选择。她轻轻的走进他。鼻息里逐渐充斥着酒精的味道。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然后看向他,说,晚上少喝点酒。他缓缓的抬头看她,声音磁性有种厚感,笑了。
你不是也挺能喝的嘛。
宋顾儿顿时惊讶的,脸上停住所有表情。她是挺能喝的,在夜晚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的时候,她只能靠喝酒来麻醉活跃的神经。她觉得自己一点都没展露过。他是怎么发现的。可她也不想深究,这个人,危险的很,洞察事物的能力不容小觑。
她是疯了才想跟他纠缠。想要离开,在错过他的时候,不料他突然从身后抱过来。他的胸口紧紧的贴着她的背,他的手穿过腰间环环把她抱住,头放在她的肩上。她正深刻的体会到他的鼻息,他的温度。
时间静滞几秒,他的唇正慢慢吻着她细肩的那块皮肤,逐渐留下湿润的痕迹,然后吻她的耳朵,吻了几下,她就有点受不了了,心跳快速,皮肤战栗,气息不畅,快到极致。她试着去挣脱,可是他好像知道似的,紧紧的环住她,不让她有任何挣扎。呜咽着说,别这样,你总是这样,冷漠,对我像个旁人,可怜的像极了讨不到糖果的孩子。
她突然觉得,他们都是孤独的人,好不容易找到同类,为什么要互相折磨。况且已经很久,没有人温暖她的身体,仔细亲吻她的皮肤,身在异乡,她每次都是独自冷冷的度过长夜。既然平日得不到,那为什么现在要拒绝。
她停止了挣扎,他感觉她身体软了下来,开始放肆的吻她,隐隐的有点兴奋。
吻了一会,然后他抱着她走向了她的房间。只有她的房间是在一楼。关门,他把她温柔的放在床上,然后进浴室,冲洗身体,哗哗的水声,洗的不紧不慢。
她躺在床上,思绪有点放空,觉得这一切不可思议,像是被蛊惑了一样。她现在还有叫停的机会,但是她不想。
他从背后搂住她的身体,用他的气息覆盖她的,然后专注的吻她的皮肤,从肩到颈项,再到耳朵,把她的身体翻转过来,轻轻的吻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细细研磨。
他像个信徒一样虔诚的吻她,专注,强烈,热情,无所不用其极。她喜欢这样的吻,没有亵渎的成分,不同俗气的情色欢爱。
这是真诚的,是心灵之间的触动和连结。他吻了她一晚上。
早晨醒来,阳光柔和明暖,床上只有她一个人,枕头被子,隐隐约约能闻到他残留的气息。
她该走了,放肆了一晚上,她已经不欠他什么了,其实她欠他什么呢。人们总说亏欠,可哪一回不是你情我愿的事。亏欠,只不过是给自己落败找寻的借口罢了,还说的那么高尚。
月台上,人声嘈杂,他们之间很安静,一如初见。她抱着一盒骨灰在怀里,背着一个包。他是来送她的人,幸好他没有说对不起,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默契。他点了一只烟,混和着他身上的味道,风一吹,一同蹿进她的鼻子,她觉得好闻。
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她想他也知道。
火车进站,人纷纷上去,她说,我走了。
她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不知道身后的他是何表情,她也无意猜测。她已没有资格。他和她是没有可能的,他需要的是能为他熬一粥一饭的人,能料理生活的人,一个温暖体贴的妻子,但她显然不是,她的心冷的就像一块冰,她不是安分守己过日子的人,她的血液里藏有野性,她是要去见识大江大海的人,她的思想,不容许她拘泥于日常小事。
她要去西藏,去看雪山,迷雾漫漫,寻访她唯一灵魂之所在,得她所幸。
你信佛吗?
不信,我相信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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