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

这年春天来的很晚，雨水节气下起了雪。新学期开学有几天了，小五才来上学，少不经事 的孩子们还不知道小五刚刚失去了母亲，只是时常看到她哭鼻子，也不如以往活泼合群了。下课了，别的孩子都出去打雪仗了，只有她呆呆的坐在那。

小五是二十几个同班同学里长得最瘦小的一个，肥大褪色的衣服穿在身上更显得她单薄，风大都担心会刮跑了。母亲走了，父亲又要上班，家务都落在两个大一点的姐姐头上。

小五姊妹五个，父母一心想要男孩，有她那年计划生育严了，好说歹说留下了她，父母总说以为她是小子才留的。也许因为这小五从生下来就特别懂事，从会说话起，就爸爸妈妈不离口，总是哄着父母开心。

母亲的离去对小五是残酷的，十三四岁的年纪，正长身体呢，别的女孩小脸都红润的，只有她头发扎蓬着，小脸瘦瘦的，苍黄色。整天也不爱说话。

到初中二年级才有点好转，上头三个姐都嫁人了，四姐初中毕业也出外打工去了。家里只剩下父亲和她。自从母亲去世后，小五只记得父亲再也没笑过，除了早出晚归上班，总是唉声叹气的，下班大多喝得醉醺醺的才回家。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样的家庭催促小五成熟自立。每天她很早起来，像大人那样扒灰生火做饭。然后走路四五里去上学，别的孩子家里都给准备自行车代步，有新买的也有旧的，只有小五孤单单的穿过河套穿过树林走到学校，放学再一个人走回家。

初中毕业小五就跟随同乡远房表姐去省会城市打工了。那时正是中国经济腾飞的时代，从小山村走到大城市，到处都是新鲜的。可小五不是来逛城市的，她要找工作挣钱养活自己。

表姐领着小五找工作，连续问了好几家小饭馆，都被拒绝了。由于长得个子矮，又瘦，老板都说不能用童工。这家早餐店也不大，表姐说最后问这一家了，不行你就先住下，我有事得离开两三天。小五清楚这家再不行，自己连吃饭都成问题，出来打工父亲不同意，偷偷撒谎和表姐出来的，身上的钱买了车票就所剩无几了。

表姐进门找到老板说明情况，问老板要不要人，老板说倒是缺个服务员，可这小姑娘身子这么弱，能行不？小五看着这老板和父亲差不多，立马跟老板说，大叔，我能干。我保证吃的少干的多，家里一直是我做饭的，我不会的可以学，你就先让我试试吧。老板看着小姑娘带着哭腔祈求，想起了自己当年来这个餐馆当学徒杂工前正经饿了有几天呢，各种不容易啊。随即就说留下吧留下吧，刚出来打工都不容易。

这种小餐馆大多夫妻经营，正常早晨六七点到晚上八九点都开门营业，客人大多集中在三餐时间来吃饭，人还挺多的，饭菜不贵，做服务员就是活多，没有闲着时候，一天下来也不轻快。好在包吃住，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

转眼一年多过去了，一天下大雨，没几个客人，干完活都在前厅坐着。老板问小五家里情况，了解到这些后，老板说，小五啊，你还小，以后路还长呢，在我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一年多你也攒点钱了吧？有没有心思学点技术？想不想学做菜？小五说不太喜欢。老板说也是，这颠勺你这小体格不行。

老板和小五说，我和你一样也是农村的，只不过离着这不太远的，属于郊区。我刚来和你一样啥也不会，啥活都尝试干过，那年在工地摔伤了，工头跑了，住院都是自己掏的钱。把积蓄都花光了，没办法来这个餐馆。当年是你婶父母经营着，你婶她相中我了，我这才有个窝。老板娘一旁说，要不是我爸说你肯吃苦又聪明认学，把做菜手艺传给你，，，小五看着他们对视，专注而凝重，饱含深情，好羡慕。

小五偷着出来打工父亲当晚下班到家就知道了，也来找过小五，让她在初三复习，这也是母亲的愿望，希望五个孩子中哪怕有一个孩子考个中专分配回来有正式工作。可是小五才不回去呢，自己找到工作了，射出去的箭怎么可能收得回去呢？

表姐偶尔也来店里看看她，由于小店总有客人，表姐也在打工，每次来都匆匆的，姐两各忙各的。

老板的话时常响在小五耳朵边，有时候让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学个技术？学什么？妈妈，要是你在就好了。。。。

这天小五跟老板说，老板，我准备走了，去学技术。老板问，学什么，去哪学？小五说还没想好。老板娘说，你这孩子，没想好，往哪走啊？小五说，我要学技术就不能给店里干活了，我就得走啊。老板娘问，你走有地方住？小五摇摇头，老板娘说，没地住，走啥走，你不愿意干了我们再找个服务员，你就住着，啥时候想好了去学技术了，找好地方住再走。老板说，小五啊，我两没孩子，拿你当自己孩子，当服务员可不长久，我看现在女人都越来越爱美了，你就去学个美容，还不累自己还能美美的，我都给你打听好了。

随后就把在哪可以学美容，多少学费啊，做美容的前景什么的和小五详细谈了谈。小五听的两眼放光。美容班都是随到随学，边学边干，吃住在美容院。老板说，我不是撵你走啊。你继续在这住也行。你学成了，自己能在美容院当美容师，还能自己开个美容院。不管以后你到哪，都有一技之长啊。

如今的小五就在自己家乡的小县城经营一家小小的美容院。五十来岁的人，风韵犹存，脸上皱纹很少，皮肤光洁细腻，头发是时尚的卷发，偶尔也盘起来。

老父亲每年隆冬季节来她这住两三个月。那老板老板娘也成为了小五的干爸干妈。节假日老两口也来小五这走动，每次都会对小五说起当年第一次见到小五时候，笑话她长得像脱毛的小猴子，现在呢是阔太太。几个人说完都哈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