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九也未耽搁,带一队人马驾着四乘高车,携着师母信物和书简日夜兼程赶往鹿璃山,不曾耽误片刻。
彼时,清儿来济城已经两三日,每日除了照顾师母,陪她解闷说话,剩下时间便只待在帐中无所事事。来营里几日,她除了见过宁俞,再未见过其他人,甚至不知军营到底多大,亦不知有多少将士。她白日黑夜只待在帐中,听各种号角在不同时辰响起,才能笃定,自己却在军营无疑。而童岄每日鸡鸣即起,披甲出去至早饭时,才带一身热汗归来,吃罢饭又出去,直至午时方回。便会陪她一起烧菜,与她讲些南陵动向,晚间又处理公务至夜半。
白日,清儿一人待在帐中,太过无聊只得给童岄熨衣做衣,做累了便看会兵书,再就是同宁俞说话。她有时觉着自己好像被童岄深深藏起来,甚至会怀疑自己到底是否是这里的夫人,还是童岄有什么难言之隐。她瞧着帐外的一方天空,几只飞鸟掠过,总想起若在鹿璃山,她彼时正打猎做活,虽辛苦亦是快活的,如今却同做牢似的被童岄圈养在帐中。但她心里也清楚,这里是军营,有甚多规矩她还不知,不能再出差错,给童岄添麻烦。
她虽是女子,但军纪严明她懂,军令如山她也懂!而童岄身为三军主帅,上行下效,自是要严于律己,不能行差踏错。
不过这些时日,她亦不是白白待在帐中,她已把童家诸事还有军营一些事情,一一问过宁俞。她亦是知道,童岄早已将她身份纳入族谱,童家上下乃至军营上下,已经承认了她,虽然这中间有些曲折,而这曲折,纵使宁俞不与她言说,她亦可猜出一二。不过,她心中亦是欢喜的,童岄不曾负她!
如此大约过了半月,军营里号角声息了不少,她便知道,童岄应是快忙完诸事。她初来时,正是大败南陵之时。童岄怕南陵反扑,依然加紧练兵,加固防御,不敢稍作懈怠。不过这几日探子回报,南陵大军已悄无声息从邳州撤回都城,留下的战车营帐不过掩人耳目罢了!
南陵撤兵,似在清儿意料之中。此番攻城,南陵国君是想趁大灾方过,西越还未喘息时一举拿下济城。却未曾想,因自己主将,痛失独子,执意报仇,不顾大局,而致此番败绩,损失惨重,也堪为各国笑话了!
师母因长年劳累加忧愁,身子并不大好,尤其眼睛更甚。不过经过耿先生这半月扎针调养,身子大好,就连眼睛痼疾都好多了。而她手上的冻疮,每晚泡药汤,竟连个疤痕都没有。清儿暗暗吃惊,未曾想,济城还有耿先生这般医术高超之人。
鹿璃山~
彼时鹿璃山正是雾气昭昭,竹篁茂茂。无为吃过早饭正要去亭子上课,远远便见一队人马往草芦行来。无为怵然惊心,方要回屋取长剑来,又觉不对,莫不是,莫不是清儿他们出了什么事?无为想到这里,急急迎了出去。
童九见无为迎出来,便让其他人立在原地待命,他快步跑了过去。
“童九见过先生。”童九恭敬与无为作揖。
“可是清儿和童岄出了什么事情?”无为彼时已顾不得其他,摆摆手让他无需多礼。
“啊?”童九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先生莫急,夫人无事,少主也无事。童九今日是来送信的。”
“哎!”无为重重呼出口气,放下心来,又想如何送个信还要这么多人送。
童九看了眼草芦:“这里不方便,我与先生去草芦细说。”
“好好。大家赶路也都累了,回草芦喝些茶水解解渴。”
童九扶着无为进了草芦,无为要与他们烧水泡茶,被童九拦下:“先生莫忙,外面的人都无需先生挂怀,他们自会顾好自己。”童九说罢从背上将包袱取下,小心展开。
无为一眼就看到那把丝弦琴,整个人便被定住了,他怎么都觉那把琴眼熟,却如何不敢相信。
他楞楞瞧着琴,又瞧童九,瞧着琴,再去瞧童九。他跌上前去,抚摸琴身每条纹路,每根琴弦,还有挂在琴上的坠子是她亲手做的……
无为倚在桌案上,用右手摁着自己胸口,慢慢,慢慢呼出口气,缓了好一会才说出句完整话来:“这,这,这把琴是从何而来?”
“先生您别激动,您先坐下听童九慢慢道来。”
“我无妨,你快说。”无为极力克制自己,却不觉已迷了双目。
童九从怀里掏出竹简递于无为,又将清儿如何遇到师母一事简明扼要说了。无为不敢相信,他颤抖着双手接过竹简,急切想要打开,却因双手抖得厉害,如何都打不开。啪……竹简从他不住颤抖的手中掉落。童九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他坐下,替他捡起竹简展开,好生放在他面前。
无为终瞧见竹简上的字,只一眼便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急忙用衣袖擦干眼泪,才终于看清那几行隽秀的字迹,却是她无疑!
无为轻抚竹简,不住呢喃:“上天待我不薄……”
“先生,老夫人身子不好,不宜颠沛,夫人便让我来接您,去济城与老夫人团圆。”
“她怎么了?她身子怎么了?”无为惊悸站起,膝盖便狠狠撞在桌角。
“先生莫急,老夫人无事,且济城有名医。”童九忙去搀扶无为重新坐好,检查他可否受伤。
“无妨。”无为摆摆手,“我们……我们明日一早启程,我现在去……得去趟学堂。”
“先生您慢点。”童九不放心,又追过去搀着无为,踉跄朝亭子走去。
无为坐在高车上恍若梦中,他一直想一直想,想那一年他还未生华发,而她正值年华,她们对坐院中抚琴对唱……竹影摇摇,月影斑斑,
高车吱嘎吱嘎飞驰在路上,将无为从回忆中跌醒。他想起自己昨日是停了学堂,又将草芦托付给稽儿照看,急急收拾了几件薄衣,带着两把丝弦琴便上了高车。这是无为这些年来,第一次踏出鹿璃山,他只求时间快些,路程短些,立时见到她才好!只要能见到她,管它是济城还是潭州,又或是龙潭与虎穴,他都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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