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钰群
（一）
穿夜而过
夜的脊背
潮湿的香蕈色泽妖冶
腐朽的木头散发芳香
在夜的脊背
没有风和露
没有星光和月亮
穿夜而过的人
踏破夜的深沉
被夜色泡透的大地
曾被阳光泡透
而脚步和鞋
洞穿星孔
就永难回还
阳光作证
在阳光的尽头
是没有尽头的夜
今夜思想抵达
1993、11、28夜
（二）
裸 夜
剥舍夜空
众星隐去
泛白的肉体缓缓运作
你看到自己的
一架骨头
关节湿滑 青光闪闪
被强直的筋肉紧紧捆束
不可触摸
美丽的骨头
悬挂在生命的尽头
一世相携
彼此爱恨
但你只能触摸皮肤 至多
深入皮肤
有时在暗室
你会得到一张黑色胶片
凝视局部的骨头
犹如夜空上的星絮
有时伴随嚎叫
你认识到尖锐和洁白
被自己一生囚禁的骨头
那狰狞的笑容
和完美的结构
完整地悬挂在生命的尽头
犹如最远的星系在时间中悬挂
有时剥舍夜空
深入裸夜
你可以凝视片刻
1993、10、9 夜
（三）
独坐冬夜
揣着虚寒的胃
独坐于季节的尽头
听麦子在血中作响
大雪无声地覆盖了谷仓
冬夜漫长
谁在翻捡发黄的报纸
堵着窗洞
从干净的衣袋
摸索潮湿的火柴
这时候万物不再生长
冻硬的木头忘记根须
泥土 最后一片枯叶倒挂枝头
响如铃铛
有流星把夜空灼伤
1993、11
（四）
夜 空
喧嚣不停
土地深处 灯火漂流
雷声震响中岩石松动
鱼群在海藻中惊醒
夜空无限宁静
迎接漂泊已久的灵魂
一阵风使屋瓦如夜鸟
连翩飞升
垂直坠入夜空
一阵微凉掠过皮肤
在闪亮的岛屿背后
短暂停留
微弱苦闷的声音隔水传来
隐隐一弯新月逼近
象一只割掉的新鲜耳朵
一扇开启已久的门
白银自门外振响
涤荡羞愧的灵肉
那里没有人和车辆
那里是天使飞升的地方
1993、8、16 夜
（五）
谁在北方寒冷而空虚的冬夜
谁在北方寒冷而空虚的冬夜
疾疾地奔走
与素面朝天的狼 趟出雪白的诗行
从破城的缺口和折损的门牙
倒灌如流的 是谁邀请的风
星星簇拥而颤抖 谛听着谁的脚步
而远处的木头汁液丰富
一半在泥土中汹涌
一半抚摸着僵硬的月光
是谁 伫立在灯火以外的路口
迎接被夜色漂洗的
太阳。郊外的墓园 今夜
交给谁看守
逝去已久的故事
谁来围坐倾听 是谁
用裁缝的皮尺丈量着冬至这一天的
漫漫长夜
企图用阳光订做一件暖和的大衣
千里荒凉的村落 夜哭的孩子
谁将给你以护佑
大风从田垄的排箫
吹彻无数世纪的门坎
刮白麦草裸露的泥墙
是谁 坐在谷仓的玉米堆上忧心如焚
梦想冰凉的水瓶浇灌干裂的咏唱
梦想用五根断指 把夜歌拨响
在北方寒冷而空虚的冬夜
当着大雪纷飞
20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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