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放暑假,囚禁于学校里的人便急不可耐的带着各自的行李逃也似的离开,去拥抱更美好的生活。而我如愿的留下了。一同留下的,自然还有云辉。他和我的想法一样,想争取在假期结束之前把驾驶证拿到手。宿舍楼在假期被封锁,睡不成。后来在辅导员老师的帮助下,我们带着凉席住进了宿舍楼对面的家属楼——里面有一间里有空闲的双人床。同住的学长正处在在实习离校期间,他会每天去步行街个小摆地摊给人贴膜,那时候智能手机刚开始流行,贴膜的利润大的可怕。
食堂自然也是关闭的,所幸的是大门外的四家餐厅里的其中一家还在营业。那是一家两夫妻开的饭店,早上有早点。两夫妻是衡阳人,云辉的老乡。他们做的饭还算可口,除了分量足之外还很实惠。一份辣椒炒肉的盖饭也才六块钱。于是整个暑假和后面的学习期间我和云辉都是他们家的忠实客户。
在各自教练的暑期规划下,学车的机会极其有限,通常一周里也只有那么一两个半天可以上车。学车的时间和效果直接决定了考试的名额。潜台词是,车可以练,但考试的时间得延后,无限期那种。这对已经交了学费和考完理论的我们来说,虽然感到很不公平,但也只能接受。似乎是某种套路,但又不得不遵守。毕竟暑假也是很多社会人士报考驾校的黄金时期,教练们不会舍得把宝贵的时间消耗在已经在砧板上待宰的我们身上,即便上一秒他刚往衣兜里揣好我们递过去的一包还没开封的黄色芙蓉王。
假期有两个月,电脑锁在宿舍里玩不了。如果每天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遥遥无期的驾考上,似乎有点蠢。于是在得知隔壁研究所的生产线工厂招工后,我们便迫不及待的去报名了。一墙之隔,打发时间之余还能赚钱,似乎很划算。于是毫无社会工作经验的我们在没有签署任何劳动合同和协议的前提下交完身份证和银行卡的复印件之后就进了厂。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进厂的我们似乎连面试的过程都没有经历。就权把它当做是一场锻炼和经历好了。于是这段经历便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兼职。工厂实行的是三班倒:晚八点到早八点为一班,休一天为一班,次日早八点到晚八点为一班。三日一个轮回,三个班次依次倒。为了方便一起行动,我和云辉自然要求呆在同一个班次里。
工厂生产的是太阳能电池片,方方正正乒乓球拍大小。有两条线。两条线的产量大约是四五万片每班次,我和云辉则被随机固定的打乱在了同一条线上的两个不同的工序车间里。那是个无尘工厂。地上铺着防腐蚀的实验室专用绿色胶地毯。每班进去前都需要点名签到,在门口的试衣间套上隔离服鞋套和口罩才可以进去。
进厂之后的工作很简单,会有同班次同工序的前辈教,在一定容错空间内都能很快的熟悉上手。云辉所在车间的工序相对来说比较简单,只需要把原材料放进有强酸溶液的池子里浸泡一定时间再拿出来传递到下一个工序车间就好了。两个人分别负责两条线。半自动操作,按流程操作十分安全和轻松。
我这边的则相对来说要复杂一些。从人口数量就能看出来。工序车间里有十来人,线组长也在。我有两个选择,一是和组里的那群中年妇女一样用吸针把材料一片一片的卡到价值大几万的一个的石墨舟的间隔里;二是把卡满若干材料的石墨舟整个抬进由电脑半自动控制操作的高温烤炉里,程序时间一到便再戴着隔热手套抬出来,放回妇女们面前的铝合金操作桌子上。而妇女们则又把材料一片一片的用吸针吸回到材料容器盒子里。再送到下一个工序车间。
在经过一系列的反复练习后,在碎了若干材料后,我也终于被吸针打败。于是便专心的抬起那价值不菲的石墨舟来。抬舟的好处便是不用像妇女们一样一动起来便停不下来,在高温烧制的间隙中可以席地而坐的休息会。虽然在后面的操作过程中由于系统问题坏了几个舟,也会因为不小心触碰到高温壁炉导致手臂上留了几个疤痕,但依然觉得比需要反复而细致的用吸针好。
教我抬舟的师傅是个和我一般大的年轻小伙,估计是全职。在教会我之后他似乎也轻松了很多,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厕所放牛,或者参与到妇女们的日常黄色笑话里去。对他印象比较熟的是,他喜欢用他的大砖头国产山寨跑马灯手机放一些提神的舞曲。在白班的时候可能不会太明显,但一到了夜班,凌晨过后,便是昏昏欲睡车间里的一道高光调味剂,很提神。在高温烧制的间隙中我们会坐在壁炉后面的隐蔽空地上,或许偷偷打个盹,或许会听到他说他有多喜欢下一道工序车间里的某个女孩,或许会一起去云辉的车间找云辉一道去厕所里抽个烟。
研究所里有食堂,通常白班的中午会和云辉一道去进食。晚上八点下了白班则会去研究所隔壁学校山下路口的路边摊各自点一份炒饭或者炒粉,再买一瓶啤酒。亦或者直接去学校门口的夫妻店吃个辣椒炒肉的盖饭。吃完后或许会去那个早被淘汰掉的网吧上会网亦或者直接包夜,但大部分的时间则直接回到学校宿舍对面家属楼里的临时小铺,洗完冷水澡就吹着电风扇点着蚊香睡觉。次日睡醒会去驾校的练车场地,巴巴的看着属于自己的那辆正被其他学员小心而缓慢驾驶的破旧捷达。或许会和副驾驶上的教练对个眼,打个招呼。教练则偶尔会让我上车,摸一摸方向盘,用一挡开上那么几圈,于是这一天就突然过的很充实。
两个月的假期就在这样昏沉而充实的夏天里悄然过去。临近开学的那几天我和云辉便也终于告别了那群叽叽喳喳的中年妇女,离开了那个研究所里的无尘生产车间。虽然最后我和云辉新办的某所银行的储蓄卡里也就只是多了一千多块钱。让人欣慰的,是在假期里把握住了驾校的额外参加考试的名额,并与云辉一道参与且通过了科目二的考试,在出交警大队的那刻我和云辉相视一笑:烟果然没白送。虽然又通过了一门,但我和云辉依然感觉离科目三考试和拿证还有一段不小的时间距离,总归来说只剩最后一门科目三了。
从宿舍楼对面的家属楼搬回到自己的宿舍,又见到分割两月的同宿舍兄弟。分别两月,似乎都没什么变化。唯一不同的是老徐把一头长发剪了,从朱孝天变成了平头男。阿峰也交费报名了学校的驾考培训(但最后到毕业,怕挨骂的他也没能考完所有科目,据说后来出了社会又重新报考了)。我们则继续一如既往的校园生活,在网吧一样的宿舍度日,偶尔去教室上课,偶尔去驾校的学车场地练车。
后来阿峰谈起了恋爱,对象是他其他学校里读大学的表姐的同学。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宿舍里从早坐到晚打游戏的人只剩下我和阿伟。偶尔其他的兄弟会轮流的玩着由于忙着约会而无暇顾及的阿峰的那台笔记本。
创业的点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阿辉的脑子里迸了出来。于是阿辉和老徐拉着阿伟和阿峰一起(我看人数差不多便没有参与),四个股东在宿舍开起了小卖部。周末的时候他们会去批发市场进货。主要卖烟和槟榔,也有方便面和饮料。于是以后的时间只要学校小卖部关门,我们的宿舍就会热闹起来。很多如我一般喜欢熬夜玩电脑的宿舍都成为了我们的客户,阿辉一度还搞起了送货上门服务。我们宿舍一度成为了整栋男生宿舍里的明星宿舍,尽管没有营业执照。
记得在参加完学校组织的钳工实操班和电子实操班之后,在纯手工打造完一把铁锤和焊接组装完一台收音机后,就几乎再也没有去上过除体育课之外的课。我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了宿舍里。玩电脑的同时偶尔帮那四个股东售卖一下商品,偶尔也亲自照顾一下生意。不亦乐乎。
偶尔会晚饭后独自坐在篮球场边的看台上,或拎一瓶啤酒,点根烟。一口烟一口酒的坐着,思考人生。似乎也应该要考虑以后要做什么了。但常常毫无头绪然后不了了之。云辉有时候会陪我一道,喝酒抽烟。也会和他的正在读中专的小女朋友约会。酒喝完,则继续回到宿舍,过那种看似愉快实则颓废至极的生活。
不爱上课的人总会想一些别的出路。大我们一届的学长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去一家超市兼职的机会。在对云辉和我分享后,我们便也摩拳擦掌的去应聘了。那家超市似乎很缺人,一去就面试上了。兼职时间很固定,仅限于每个工作日的下午两点至晚上十点。山下研究所的大院里有免费的购物班车过去。回来则通常是需要步行五六公里(班车早已下班)。
于是我和云辉在大二的上学期的秋末冬初开始了新的一轮的兼职。在一觉睡醒后的中午去学校门口的夫妻饭店吃个六元的盖饭,然后再用买泡面送的玻璃碗打包一份(到饭点的休息时间里去超市的员工休息区用微波炉加热了吃),走下山去研究所里的大院里乘坐那班去超市的免费班车。等到下班,几个人再走一大段路回学校睡觉。周末才去那上手机会少得可怜的驾校练车。
学长所在的是蔬菜生鲜区(蔬菜,鸡蛋,粮油,生肉类),云辉所在的是调味品区(厨房调味品),我所在的是生活用品区(纸,化妆品,卫生巾,个人卫生清洁物品,洗涤用品,)。工作内容很单一:散货区卸货,货架上上货(打防损钉),贴价格标签,活动区打堆头, 去收银台认领客户退掉的散货。偶尔搞搞货架上的卫生,把破损的商品拿回仓库,定期参加盘点。
我似乎上手的很快,很短时间就熟悉了自己辖区的所有工作内容。也基本知道了哪些东西是容易被偷的,于是工作之余开始偷偷的注意货架上的那些“高危”商品,也许是一管不菲的云南白药的牙膏,也许是一瓶护肤霜。指望着有一天能抓个正行好给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人一个教训,可这个想法始终没有实现(他们通常不会在监控和人的眼皮子下作案)。
在大型超市里工作的人都有很多显而易见的福利,比如客户不要的和多余的赠品可以随手拿走,比如学长所在的生鲜区可以经常用“内部价”过磅。于是学长的宿舍里有电磁炉和锅碗瓢盆以及各种调配料。下班时学长有时会称一些“特价”的蔬菜和肉类带回学校,然后我和云辉则会一起蹲在学长的宿舍里围着电磁炉煮火锅或者下面条。那是一段很实在的有“小灶”的兼职生活。
怎么告别那段超市的兼职之旅已不得而知,似乎是其中的谁厌倦了每天要步行都的那一大段路,似乎是冬天的来临所带来的严峻冷酷,也似乎是兼职给的那点钱实在是过于惨不忍睹。终于在学期快结束的假期来临之前,大家都辞去了去那个超市兼职的“肥差”。安心的在各自宿舍里等待着,等待着即将要到来的寒假。学习这事于大家心中似乎早已经无足轻重。
假期一到来,这所麻雀般大小的分校区便瞬间空空如也。各自都迫不及待的回到了各自的家,去见那些熟悉的人;去吃那些熟悉的人做的熟悉的味道;去过那个一年只有一次的节日;去迎接新的一年的来临。我也再次独自搭乘火车回到了父母便利店所在的城市。哥因为毕业后的紧张工作和女朋友选择了待在杭州过年。
几乎一年未见,父母似乎又老了些许。母亲很高兴我能回来,而父亲依旧冷淡的有些不苟言语。我想,如果高考那年我如果考了个不错的成绩,现在是不是会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景象。但已经过去了,想有什么用呢?于是我又继续重复着我回来后的生活,在店里打下手;或者去姨妈们的家里找表弟玩耍几日;亦或者找个空闲的时间去找阿航和阿淼他们聚会,喝个七荤八素,然后再老话重提般的回忆当年。
相比于学校里的生活,假期里的生活似乎过的特别快。过完年不久临近开学,便又急忙忙的独自赶着火车回长沙。也忘了这是第多少次坐火车往返了,但是这一路绵长的铁路线应该是见证了我的整个学生时代和这一路的成长。我依旧喜欢在久坐后离开硬座座位甩着渐麻的双腿去车厢连接处抽几支烟,然后偷偷的听同行的旅客说着一些天方夜谭;亦或者在火车到站后跳下站台去买一些当地的小吃尝尝,感受一下当地不一样的人文气息。
麻雀一般大小的校区依旧静静的伫立在那座小山的山顶上。回到宿舍归置好行李,没忘了给那几个抽烟的伙计丢上一两包从父母便利店里捎带的当地烟,然后迫不及待去宿舍门口买了新的网卡打开了电脑,经过了一个假期,不少软件都需要更新了。
不一会宿舍走进了一个背着书包推销廉价化妆品的同龄男生,当下的我想都没想就把他呵斥出了宿舍门,宿舍的兄弟一脸懵逼的看着我。随后我给他们解释了他们才豁然开朗,原来新生入学那几天我就是被这样一伙人忽悠,花了不贵的价格买了一大堆不出沫子头皮还发痒的洗发水。忽悠人可以,但卖假货就是不行。
学习似乎不在是大家聚在一起的理由,取而代之的则是某一种必须去做的事情,且不论做得好不好,去做就对了。新的学期里依然可怕的重复着之前的生活节奏。值得庆幸的是,宿舍里的小卖部依旧正常的经验着,四个股东会在周末分批去批发市场采购新的货物,以保证小卖部能正常的运转下去。而我依旧坐在电脑面前打打杀杀,偶尔去驾校的练车场地上转转,给教练递送几包烟的同时看看有没有可以练车的机会。
似乎是烟里的尼古丁起了作用,我和云辉几乎同时得到了报考科目三的机会。于是在考前的那几天教练很配合的给了我们足够的时间练车。深知机会得之不易的我们自然没少给教练上供烟和槟榔。可在得知考试成绩结果后的我们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全挂了。据说备考练车时教练是根据人工监考的制度流程给我们练的车,结果考场上实行的是电子监考制度,于是挂考便成了理所应当的结果。回到学校后,从教练深邃眼神中我们知道下一次的考试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至少这学期基本无望,一想到这心中便一阵凄凉。
阿峰在得知我们的驾考际遇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便不再去学校的驾校里浪费时间。用他的话来说,两千八的学费交了就算了,在这里学习驾考所需要的时间不值得他如此蹉跎。他也开始独自在外寻找兼职。与其说是兼职,倒不如说是全职。后来除了周末大家也只能在晚上睡觉的时间才看得到从外面回来的他。而小卖部的生意则被他全权委托给了阿辉。据说他是找了一份可口可乐促销的工作,每天要去各个外展和超市堆头促销可口可乐公司新出的产品。在他的介绍下(那时候他已经做到了市场督导员的位置)后来的我也参与了一次可口可乐的促销——在热闹的大超市的堆头边叫卖促销的果粒橙果汁。
逃课逃的最凶的阿伟依旧坐床前的电脑行云流水的玩着他的本命游戏——CF。可能是玩的确实不错,后来有个游戏里的女网友竟特意从省外跑到我们学校来看他。至今还记得那天打开宿舍门后那个一脸难以置信的阿伟,和站在宿舍门口那个长的有点老的对着阿伟微笑的阿伟的那个女网友。那天晚上阿伟没有在宿舍继续玩游戏,可能去山下网吧玩了吧,我们想。
我们则依旧重复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般生活。心无旁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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