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曾在斯蒂芬·威廉·霍金的一本谈话小册子的腰封上，称呼霍金为“宇宙大祭司”。或许在许多人的心目中，霍金就是扮演着这个角色------一位能够接近宇宙终极秘密的大祭司，尽管他没有写过一篇类似《E=mc2，我们时代最迫切的问题》这样的文章。霍金的工作虽然富于启发性，却远未抵达终点，不过他本人却意外地完成了另一种融合------小尺度的个人传奇与大尺度的大众传媒的融合。在众多媒体的烘托之下，“宇宙大祭司”成就了霍金的另一面。不过我始终觉得，霍金根本没有办法拒绝这样一个与他的工作完全背道而驰的称谓。对于《时间简史》这本书的评论中，我非常欣赏下面这一段话：
“因为任何购买此书的人若要读懂它，仅仅知道狭义相对论和薛定谔方程并不够，还必须知道广义相对论以及后来在量子理论中发生的许多事情。即便是最浅显的第一章，也不是那么易于理解。尤其重要的是，书中涉及到的当代物理学的最新进展大多属于纯粹的理论和假设，并未经过实验和观测证实。这一奇怪的现象或许只能说明，人们并不是出于对知识的理解，而是出于对知识的信仰，尤其是这是一种艰深复杂、主旨宏大的知识，且又披上了一层神秘眩目的外衣。尽管我们这个时代被称为实证主义时代，这种对未经证实的理论的狂热和对权威的膜拜却构成了对实证主义的讽刺，使得列奥·施特劳斯（Leo Strauss）有关现代人是瞎了眼的巨人的比喻又多了一层含义。”
（----选自朱也旷《霍金的伟大与不幸：成为人类与不幸命运抗争的象征》一文）
不论是“祭司”，还是本文标题上所示的“巫师”一词，它们所代表的含义其实指向的是同一类人：先知。有关“先知”一词的讨论在《先知中国》这本书的笔记中曾经阐述过（我们就是我们所创造的观念的俘虏）。从人类历史中来看，祭司、巫师、先知曾是人类文化认知的一个庞大的体系，而且这一知识体系迄今仍然生命力旺盛。同理，我们用“宇宙大祭司”来称呼霍金，其用意可能是指相对于我们，他知道的多了一些！
在沃尔特·艾萨克森所著的《爱因斯坦传》中，“巫师”一词也曾在爱因斯坦口中说出来。1911年索尔维会议中，爱因斯坦将这次会议称之为“巫师大聚会”。在访问美国时，爱因斯坦在面对记者提问时也曾如此回答：“你只能去问巫师。”
在20世纪的物理学万神殿中，1927年的索尔维会议合影可能是最著名的一张照片了。虽然过去了将近一百年，但至今没有第二张照片能出其右。毫不夸张的讲，我们今日所身处的现代社会正是由那时开启的。从《物理学的进化》开始，再进入到《爱因斯坦传》中，我们见识到的不止于知识的飞跃，而是旧世界的坍塌与新世界的建立。沃尔特·艾萨克森在撰写《爱因斯坦传》时也是围绕这一主题开展的。
我们会注意到，沃尔特·艾萨克森放弃了在《爱因斯坦传》中就传主的生平做详细的讲述这一手法。他讲述爱因斯坦的生平时，是从1900年开始。对于这样一位对人类影响至深的人来讲，他的创造力自学生时代就已经蠢蠢欲动。而沃尔特·艾萨克森要讲述的------是那个时代塑造了爱因斯坦，也是那个时代的知识体系造就了我们所看到的爱因斯坦。正如爱因斯坦本人坦言，是休谟和洛克的思想启发了他。《爱因斯坦传》中提及有关爱因斯坦本人的一些阅读书目，会让读者认识到19世纪同样是一个“知识大爆炸”的时代。在爱因斯坦创造力最为旺盛的1911年之后的岁月中，世界动荡不安。从历史时间上来看，正是充斥着不安和慌张的世纪中，有关新世界的“知识跨越“应约而至。由牛顿经典力学体系构建的机械世界观在400年后处于崩塌的边缘，由电磁学和光学建立的量子力学世界图景则处于极不稳定的初生状态中。数百年以来形成的以准确、精准、确定的衡量标准不约而同地走向不确定性。沃尔特·艾萨克森在《爱因斯坦传》中提及了那些19世纪的物理学权威们，在面对新的认识和发现时，会不由自主的维护他们认为是确定的经典物理世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不单单是新的理论，而是摧毁固有物理世界的利器。我们现在知道，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刚刚面世时，对于许多同行来讲，至多只是一份新奇的思想而已。借助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量子力学才可以搭建自己的世界图景。当然，爱因斯坦对于这个由他亲手搭建的世界图景也同样持有巨大的疑惑。在爱因斯坦晚年，他也不自觉地成为维护确定物理世界秩序中的一员。
接受一个新世界，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心平气和。沃尔特·艾萨克森在《爱因斯坦传》中将这种矛盾用历史的手法讲述了出来。
对比《爱因斯坦传》展示的传主在生涯各阶段所展现的矛盾，会让人觉得20世纪三十年代之前的岁月特别值得玩味。爱因斯坦的理论物理思想实验的基础不会脱离人类已有的知识体系。借助这本传记的提示，我们会看到打破眼前这个世界的努力恰恰来自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而且我们现在能知道的是，我们现在已经掌握和具备的知识体系其最终的走向都是迈向不确定性。
我们曾以为这个世界是如此清晰的展示在我们的面前，那些“大巫师们”努力让我们了解的是我们所见到的不过是世界的影子而已。至于不确定性到底带给我们什么或是指向哪里？我们只能说：”你只能去问巫师“。
=====================================================
每一本书都在等待它的推荐语！《短书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