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挚亲的人离世时,第一反应不是撕心裂肺的痛哭,相反,而是陷入一种虚无的茫然,一种不知所措的迷失,胡思乱想,心事不宁。当这种迷失和茫然聚集到某一时刻,临近某个点时,所有的情绪都会一股脑儿的发泄出来了,伴随着绞心的疼痛,这种绞心的疼痛绝对是世上最深沉的疼痛,它可以让一个人哭到虚脱,哽咽到无力,任何的东西都不能阻止痛的发泄。而这种临界点,要么是一个场景的触动,要么是一个片段的追忆,要么是不知不觉,一但到了临界点,人也就到了崩溃的边缘。一个未曾亲身经历的人,永远也不会理解那种先抑后发的痛苦,和那种临界崩溃边缘的痛哭,这是一种后知后觉,这种痛,往往是最为深沉的痛。
那种一遇悲惨就痛哭的人,痛苦反而很好治愈,而先抑后发的痛苦,不是轻易能够治愈的。这种痛苦是最难治愈的,它像是刻在我们心里的一块伤疤,不会痊愈的伤疤,总是在那里停留,只要我们的心里想到离世的人,或回忆起有关的记忆,这种痛苦就会立马袭击我们的心灵,把我们拉回曾经的痛苦记忆中,它隐隐作痛,牵动我们的神经,甚至大声嚎啕,这种痛是绵延的,一直随着我们的记忆而存在,只要我们还没有忘记那个逝去的人,那种伤心欲绝的场景,那种痛就会如影随形,直至我们的记忆变淡,或者忘却记忆。
时间是治愈一切痛苦的良方,我一点儿也不赞同,有些记忆是一生也不能忘却的,尤其是那种后知后觉的痛苦,它绝对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去半分,而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历久弥新。因为我们的记忆是有筛选机制的,那些不重要的杂碎的记忆终究逃不过时间的侵蚀,唯独那些异常痛苦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会定格在我们心里,而且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想要逃避,反而会欲盖弥彰。同样的,上帝也不能把这种痛苦的记忆抹去,不管上帝多么仁慈,多么神圣,它只会暂缓我们的痛苦,让我们心安理得的获得某种脱离痛苦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会让我们产生错觉,我已经释怀了,已经不再痛苦了,我已经原谅了那个罪人,虽然他十恶不赦。
电影中,当婆婆责怪李申爱为什么不为亲生孩子的离世而痛哭时,当李申爱在教堂里失声痛哭时,记忆立马把我拉回了小时候。我的姐姐死时,我妈妈没有大声嚎啕,反而是眼睛无神,做事心不在焉,常常出神,做一些不由自主的事,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好几天,邻居暗地里说:自己的女儿死了,也不知道伤心流眼泪。可是,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母亲去菜地里摘菜时,却突然声嘶力竭地嚎啕了。她紧紧地抱着蔬菜,头垂着,盘坐在菜地里,一个劲儿的哭,一个村都能听见她的声音。我们无论如何去劝她拉她回家,都丝毫没有作用。我们一边哭一边拉母亲站起来,可是,那天母亲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怎样拽也拽不起来,她就这样一直埋着头嚎啕。时间一分分流逝,太阳渐渐偏西,母亲还在哭,声音也慢慢变得嘶哑,渐渐的,她的声音没了,只见嘴不停地张着,一开一合,只是干呕。终于,在黑夜笼罩大地之时,我的母亲不能再哭了,虚脱地躺在地上,只剩一幅躯干躺在那里,眼睛布满血丝,前额的头发沾满了眼泪,已经沾在肮脏的脸上,脸已经被泪痕弄得一塌糊涂,身上布满了泥土,怀里的蔬菜已经被蹂躏得不成样子。
这种撕心裂肺的痛哭,我经历过很多次,也亲自体会过撕心裂肺的痛哭。当所有的痛苦宣泄后,这种痛苦非但不会减少丝毫,反而这种痛苦的记忆会在心里深深扎根,它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少,而是历久弥新。因为逝去的亲人已经在你的生活中打下了难以磨灭的影响,一件旧物,一个场景,一句话,甚至没来由的,这些记忆就会在你心里复活,使你痛苦不堪,使你撕心裂肺。
这种痛苦是无法被掩盖的,时间,上帝,都不能把这种痛苦的记忆抹去,它们只会让这种痛苦的记忆更加鲜明地刻在心里。而上帝只会暂时压制心中的痛苦,不管上帝多么仁慈,多么神圣,它只会暂缓我们的痛苦,让我们心安理得的获得某种脱离痛苦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会让我们产生错觉,我已经释怀了,已经不再痛苦了,我已经原谅了那个罪人了。可是,我们的心不是那么轻易被蒙蔽的,我们是情感的动物,再冠冕堂皇的仁慈,再天花乱坠的神圣,都不能阻挡我们情感的流露。我们一旦稍微脱离上帝的影响,那种痛苦的记忆立马就会占满我们的心灵,随之而来的是深沉的痛苦。所以,电影中,当李申爱去监狱试图原谅罪犯,罪犯反而靠着上帝的慈悲而心安理得的活着时,她抛弃暂时让她忘掉痛苦、获得幸福感的上帝,陷入了无止境的痛苦当中,那个曾经深信不疑的上帝,在她心里,终于还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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