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这次一定不会”
“都见了好一会儿了,现在才打招呼啊“,筱琴一看冬子的表情就忍不住打趣一下,“你反应这么慢啊!“
“呵……反应慢也有好处的嘞,遇到事情等到反应过来要伤心、难过、烦恼的时候,事儿早过了”。这其实是冬子对自己的希望,而事实恰恰相反,他总是在事情发生前就开始忧虑,事情结束之后还回味许久。
筱琴没想到这小子还挺好玩的,“哈哈哈哈哈……”豪迈地笑开了,一边还下意识地轻拍了下冬子的手臂。
“好…了,我去帮你领材料,等着啊!”说着,转身要走。
冬子其实有点恍惚,包括遇到筱琴、包括自己说的话,总有一种不怎么真实的感觉,十年以来第一次自己的事是由别人来帮忙做的,总感觉什么怪怪的,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接受了筱琴的帮助。
也许其它方面他并没有那么自信,但他自己的事一定有能力完成,而且异乎寻常的坚定和从容。
他小的时候跟着父母搬过无数次的家,每次进入新的家庭和学校环境,他都要努力去适应: 之前就读的学校没有开英语教学,而新学校已经讲授了一年,但他经过半年的努力,不仅赶上、还成了当时班上英语数一数二的人物,从倒数跃至前几位,只是一个学期的事儿;父母生意繁忙常年住在了店铺里,他就一个人住,那年他才10岁。
其实,他害怕陌生、害怕孤独,这些东西都给他一种“寒气漫心”的感觉,透着死的绝望、孤寂、惨淡。但为了可以跟着父母,不被嫌弃,他克服了让他在内心恐惧的事情,并且几年的经历下来,逐渐感到了自己的力量——可以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琴姐,你不会迷路吧?“冬子急着说了声,心里只是一软,他突然感觉到,原来他是那么渴望别人的帮助、关注乃至关爱,虽然他并不愿意承认。
“啊?!”筱琴喊了一声,奇怪怎么怕她迷路,觉得这小子真是傻的可爱,但心里却不自主地生发出一阵喜悦,悠悠然漫上了嘴角。“别瞎跑”又怜惜地冲冬子说了句。
“我怕待会找不到你”冬子似乎有点害怕这种帮助的离开,有点不舍。他其实并不在乎辛苦,也不在乎等待,这些身体上的焦灼都可以忍受,唯有被人关注、帮助的感觉,对他来讲那么珍贵、那么重要。
筱琴听着,胸口一阵发酸地疼,并逐渐蔓延开去,她不自觉的咬着下嘴唇,抿嘴笑了笑,望着冬子,心里想着“这次一定不会。”便转身离开。
4 “要死就在阳光里“
冬子瞧着她远离的身影,心中一阵感动,时刻警惕的心此刻暖洋洋的,他从未有此美妙的体验,好想时间就此停止或让这种感觉驻留地久一点、久一点。
筱琴拿着报道的材料挤在人群中,找到了一排似有若无、游离神散的队伍,她瞧了瞧身边的一个中年男子也拿着通知书,稍稍一瞅心想,“估摸着应该就是这儿了”。
等待的途中,她又不自主地拿起冬子的通知书看起来,一行行刻板无味的文字,此刻却像蜜糖般滋润着她,“如果小勋还在,也许也该上大学了,也许也会像这个傻小子那样来报道……”
岳勋是筱琴的弟弟,是她的一生之爱,也是一生之痛。本以为早已淡忘,但老天就是如此,想遇见时无影无踪,想摆脱的偏在不经意间出现,不知是天意作祟,还是人心作怪。
筱琴品味着、回忆着,忽然觉着,这通知书上少了些啥,但又想不起是什么。
不经意间,回头看看那傻小子在干嘛,只见他坐在自己之前拎的包上,靠着玻璃墙面,仔细一瞅,眼睛是闭着的——“臭小子竟然睡了?!”筱琴气愤地悄声说道,可心里却有一股喜悦直冲心头,轻轻“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她看着冬子静静地靠着,阳光透过厚厚的玻璃打在冬子的一侧脸上,把半边脸都照亮了。这时,一句话突然冒上她心头, “如果要死,一定要在阳光下,那样才不会感到孤独”,
是她弟弟岳勋说过的,久久萦绕……
她想起,岳勋和他妈妈一起,第一次来到自己家时,那恐惧空洞的眼神、畏缩紧绷的身姿,好像要急着缩回自己那黑暗却安全的小世界一样;第一次放下戒备笑着叫自己“姐姐”;第一次在雷雨天死赖在她床上不肯走,软磨硬泡地纠缠着自己……就因为这个姐姐是他这世上唯一感受到接纳、温暖、可以亲近到心底的人。
他跟自己说过,“人一辈子最大的幸运,不是拥有多少财富,也不是得到多少关爱,而是,遇到一个从心底接纳自己的人,仿佛把自己渗入她的生命之中一样。姐姐,你是我一辈子的幸运;看到你,就看到了阳光……”
筱琴喜欢这个弟弟,是那么不经意又自然: 初面显露的畏缩让她生发一种要去保护他的冲动,而在交谈中吐露的对人性的看法,又似乎显示超出他这个年龄的成熟,让她瞬间和她父亲联系起来,但耍玩中的反应、笑语又似乎只是一个小孩。
在她父亲筱仲二婚之后,筱仲就和岳勋的母亲于彤一同去了大理。她和岳勋相依度过,那时,她高二、岳勋初一,两载岁月,期间的点点滴滴,一辈子都难忘。
…… ……
就这么想着,不禁意一低头,再一次看到了通知书。
她恍地发现,冬子的通知书上没有验证后的公章,盖了章的通知书才能去领材料,而盖章必须得验证本人,她可无法代劳。
5 仿佛久已遇见
于是她赶忙跑过去找冬子。
其实冬子并没有真睡,只是室内的凉爽就着阳光让他忍不住想要亲近一把,这时的阳光给他一种充实的感觉,当然,挤公交、走了不下七八公里,又负重做这些事儿,现在的他也确实累了。
听到有人靠近,睁开了眼睛,看到筱琴已经在眼前正蹲下来。
冬子正惊异怎么这么快就办好手续了,刚要问筱琴怎么回事儿。
筱琴迫不及待地喊道“小子,你丫通知书上还没有盖章呢!这个呀只得本人喽。“
世界有时就是那么奇妙,有些人相处了一世,依然有隔阂;而有些人,短短的几句话、几个神态就恍如相识多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共鸣感。
冬子相信缘分,更相信自己的感觉,筱琴的话非但没让他感觉唐突,反而让他没那么拘谨了。
“哦……可我还有这些东西呢!”
“我来帮你拉行李箱,还有那个包,你背着书包去盖章,我后头跟着,总放心了吧。“筱琴感到这个小子的自我保护意识特别强,为了让他不那么纠结,就提出了这个方案。
“这……好啊!”其实冬子在筱琴的语调里头听出了丝丝埋怨之气,但他真的特想有人陪他一块儿去,就像那些三口之家一样,于是也没做多余的解释。
就这样,筱琴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拎着或更准确地说,也是拖着冬子的大包,跟在他后头,两人在报道的地方排起了队。
在我们的生命中,总会遇到这样的人,无论愚智,他们都沉默寡言,不愿多说话;不是不会说,而是,没有遇见可以让他们毫无顾忌坦言的人。只要心思相通、精神契合、感觉对头,即使害怕自我暴露,更担心拒绝,也会横冲直撞地表达自己。
冬子就是这样的人,他无法想象表现出真实的自我以后,别人会是怎样的反应,他已是孤独,但害怕更加孤独。内心深处,他总是期待会有一个可以接纳他全部的人,无论他其实是多么脆弱、多么幼稚。当然,他从不曾企妄真有这么一个人,但即使在梦中遇见,也足以让他幸福很久。
然而,这个人真的出现了——筱琴,那种感觉,就如同梦中般真实、美好。
“琴姐,你是学啥的?“
“软件工程,就是搞代码的,今年都已经是第三年了嘞!”
“你大三了啊!”冬子看着筱琴矮矮的,就下意识地以为她最多也就二年级吧,不免有些惊讶。
筱琴一听,忽地头向左微倾,手作势轻轻触摸左边的脸颊,得意地笑着“说,姐是不是保养得很好?”一边说着,一边还满是期待地眨眨双眼。
冬子一见这幅架势,像是被戳中了笑穴了一般,从心底笑到了嘴角,“哈哈……”
其实从相遇到现在,冬子也没刻意的观察过筱琴,她是矮了点,但是单从外貌轮廓来讲真可以算是美女了——经典的三七分短发;面带微笑而眼睛却放射出异样的光芒,坚定却又温柔可亲;身着白色短T恤、蓝色牛仔裤、白色球鞋。简单干净,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见到她时只会被她的目光和话语所吸引,而不是外在的遮饰,这是让冬子感到舒服和共鸣的地方。
见到这个臭小子笑了,筱琴意味是在取笑自己,噌就火了——说实话,还没人敢取笑自己呢!在学校里,她属于既精干又漂亮的那种人,甚至有些强势,几时受过这种待遇,别说是取笑,别人巴不得夸自己呢。不过,看到这小子这么没心没肺地笑了,他心里的火气竟也控制不住地熄了,心里反倒是一阵喜悦弥散开来。
冬子见到筱琴有点不高兴的样子,有点后悔,但也不知道是哪里惹到她了,反而傻傻地补了一刀:“琴姐,不是笑你不漂亮,不是……那个……我当时其实是想说你这么小小的也不像是大三的欸。”
筱琴气刚刚消,竟又来这么一出,差点儿没吐血。
“够了啊!”轻轻拧了冬子的右脸一下,嘴角却是笑着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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