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还是垂髫孩儿时,过年意味着能吃到自己平时想吃又吃不到的东西,意味着可以穿新衣新鞋新袜,意味着可以尽情地玩耍,意味着可以跑进跑出又惊又怕地放鞭炮……总之,过春节能达成平时不能达成的愿望,还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惊喜猛然降临。
记得《精英日课》第一季有一篇文章题目是——《喜欢=熟悉+意外》,这篇文章中有一句话,“最容易被人接受的东西,往往是在熟悉和新奇之间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过年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就是这样一种熟悉+意外的体验,因此大部分小孩都盼望着过春节。随着年龄的增大,过年感觉新奇的事物越来越少,也就越来越不喜欢过年了。
那时候的我,常常要问妈妈什么时候会过年。当知道还有一两个月时,我会把时间单位换算成星期,然后又换算成天数,不停地数着还有几个星期,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
过年是一个期盼,过年是一种向往,是一种对未知生活不确定性的期许。不确定就意味着变化、意想不到、愿望实现……有时候不确定性不一定总是充满着风险,春节时,不确定性也可能是意外的惊喜,可能会遇到多年未见的友人,可能会获得意外的信息。
在这个正能量随处流动的节日里,包容、关爱、奉献、帮助等等这些正面的情感,在每个人的体内积聚膨胀。我们举杯向每个人传达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我们喜欢这样的氛围,这样开心愉快的时刻。
在少时的记忆中,父亲帅气,母亲秀丽,父母就是我的天地,没有父母解决不了的难题。记得那时候常对父母说一句话:“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比别人家的父母要聪明”。在我的眼中,父母在,日子就会是温馨欢乐安全的。父母带给我的安全感使我可以无忧无虑地成长。
父亲总会在年前一两月就开始积攒过年的物资,每次出差回来,他的提包里总会带回 一些平时难以吃到的食物,可能是一包上海产的大白兔奶糖、高粮饴,也可能是一两斤印度产的沙枣干,或者桔子什么的。那时候全国的物资都很匮乏,买米面要用粮票、扯布做衣服要用布票……过年准备点年货,那真是对一家之主社会活动能力的考验。虽然父亲社交能力并不出众,但也总能在过年时给我们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新奇体验。
少时,父亲做的饭菜是我的最爱。那时候过年时候蔬菜很少,父亲总能把淡然无味的土豆大白菜烧出不一样的味道。父母为了让正在长身体的我们尽可能全面的吸收营养,不辞辛苦开垦荒地种植蔬菜。到现在,我的记忆里还停留着父亲用自家种植的红萝卜炒出味道,多少年来再也未曾体验过那种素炒红萝卜的味道。而今的父亲已经年迈,蹒跚的脚步让我意识到自然的力量正将他身上爱的能量逐渐卸下。
那时候,每到过年前两周,母亲便开始安排我们兄弟姐妹一起参与家中的大扫除。擦玻璃,清除家中的废旧物品,洒扫庭院,换洗被褥,拆洗棉袄棉裤。父亲和大哥则会去准备足够整个正月烧的劈柴,高高地堆满整个柴棚。全家总动员的形式,既加重了过新年的仪式感,又将红红火火过新年的节奏推向了高潮。
而到了过年前的三四天,父亲和母亲会揉面炸麻花,炸果果、炸油饼,会发面做包子、花卷、馒头。这些天准备的面食味道都特别好,雪白的馒头会蒸开了花,刹是好看,似乎预示着新年的生活也会像花一样的美好。我们兄弟姐妹特别喜欢父亲炸的麻花,那种味道、那种松脆感永远停留在了记忆中。因为这些年无论买回来多少种麻花,即使是全国有名的天津大麻花,也难以与父亲炸制的相媲美。
临到三十夜前,父亲会用锯子锯开冻得坚硬无比的硕大牦牛后腿,一块块方方正正,妈妈则会将整盆的牛肉卤成五香牛肉。哥哥会和爸爸一起将羊后腿的肉剔下来,拿进屋里化开来,掺入大白菜或者萝卜剁成饺子馅。在北方,饺子是过年必备的食物。一般年初一的早上,家里总是煮饺子吃的。热气腾腾的饺子总让想到人们对富足生活的向往。而今在湿冷的南方,初一的早上却也习惯了吃鸡蛋面,妈妈也总会念叨,吃了长寿面身体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长大后,发现能够待在父母身边过新年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
记得19岁的那个新年,父母因为老家有事,是我带着弟弟妹妹一起过得。从单位放假那一天起,我也像母亲一样安排弟妹们对家中进行大扫除,拆洗被褥、准备过年的食物。没有父母在身边的约束,倒是自由自在了许多。我们会按照自己的喜好做喜欢吃的食物,但是矛盾也不少。兄弟姐妹四个常常会因为口味不同,吃不到一块去。记得为了哄骗最小的弟弟吃猪肉,我们这些哥哥姐姐可谓是千方百计都不为过,最后还是不欢而散的结局。早上起床时,会用石头剪刀布的方式来决定谁先起床生火炉。石头剪刀布是我们兄弟姐妹之间安排家务劳动最常用的决策方法。
虽然生火、洗碗、倒垃圾等这个琐碎的事情,大家可以通过石头剪刀布来分配。可是一日三餐吃什么,还是得我这个大姐操心。还有过年时,弟弟妹妹换下的衣服似乎洗涮起来也比母亲在时更加沉重了。那一次的过年,再也不比之前的过年有趣多少了。让我印象深刻的记忆,一日三餐做什么饭让我大伤脑筋,原来安排好家人的一日三餐并不是轻松的事情。如何保持家中的整洁也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家里人多,整理好的房间总是会变乱。那时才体会到母亲让我们保持良好卫生习惯的原因了。让最少的弟妹别弄脏他们的衣服,如何将家里打扫的更干净,省得他们擦脏衣物。这些事情几乎占据了我的整个假期。
这一次的过年后,春节除了家中那些精心烹制的食物记忆外,又多了一些对责任和义务的认识。原来幸福的回忆之后,是父母满满的爱心、健康的体力幻化成的,还有父母看不见的辛劳和责任,并不仅仅是美食、新衣、洁净的家。
再过新年时的记忆是停留在了自己结婚后,带着孩子去娘家的情景中了。那时父母已经退休回到了南方,在老家建了一座三层的小楼房。那座房子里新年的记忆倒是比少时清晰多了。
我们总是在年初二时带着呀呀学语的孩子回娘家拜年。母亲一大早会楼上楼下的跑,帮这个孩子拿来刚冲泡的奶粉,又帮那个孩子拎壶开水,这期间还不忘照顾一楼厨房里烧着的早饭。母亲是个大嗓门爽朗大度的女人,早饭烧好后,整幢小楼就会回荡着母亲喊我们吃早餐的声音。我们会连声答应着,抱着或者牵着孩子的小手从楼梯上鱼贯而下,围着大圆桌吃早饭。饭桌上总是母亲最忙碌的时候,这个孩子喊没匙子,那个孩子要调味品,母亲忙不迭地答应着,人在位子上坐下又起来,从厨房里跑进跑出的。虽然她已经不再像我们小时候那样年轻,但却比我们小时候更忙了。
父亲现在已经很少在厨房帮母亲的忙了,嫂子和弟媳妇们成了过年时厨房里的主角,妈妈慢慢地也从主角转成了帮手。过年时的菜品可是比小时候更丰盛了,年货也准备地比那时更轻松了。但是家里的人比小时增加一倍还多了,过年回家时,从四面八方带回来的年货塞满了妈妈家的冰箱和厨柜。吃掉这些食物成了负担,将各色蔬菜做成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也成了家里最繁重的活,妈妈已经力不从心。那时候妈妈总是在吃完饭后,抢着站在水槽边洗涮满满的碗盏,可是那活也并不轻松。我知道逐渐衰老的母亲已经难以担起这个大家庭的持家重任。
而今,我的年纪也已经到了母亲他们退休时的年纪。父亲已经无法参与到过年的劳动中了,他现在只能静静地从地沙发上看着我们忙这忙那,话语也很少了。我无法走进他的内心了解他面对衰老和死亡的心境。
母亲依然在操劳着,准备着年货,安排着家庭里的琐碎事物,照顾年迈的父亲和幼小的侄子。她也很劳累,她更加力不从心了。每当阁楼上响起缝纫机“嗒嗒”的声响,我知道母亲累了,她将自己隐藏在最能让她身心放松的活动中去了。
楼顶上母亲种满了小青菜、小葱、芜荽什么的,母亲现在常念叨的一句话变成了“人老了,也懒得出去买菜了,想吃什么上一趟楼顶就有得拿”。这当然是一方面,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体力已经大不如从前,许多事已经体力不支了。种植蔬菜既能放松心情,又很有成就感,她还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在一会。母亲在逐渐习惯从主角到配角的角色,以她自己的方式寻找存在的价值。
我不知道,过年的感受在父母逐渐老去的时光里还将会怎样演变。那个大家庭过年时的热闹,是父母亲的辛劳撑着过了这许多年。当他们渐渐老去时,我知道兄弟姐妹之间过年时热闹的气氛也将失去粘合剂。过年除了欣喜,还有辛劳和付出。从父母一生的付出中,我读懂了爱的真谛——爱是给予,而不是获得;爱不是一种理论,而是一种实践;爱是一种能力,是一种需要去领悟,然后去锻炼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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