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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君惜得眼前人

愿君惜得眼前人

作者: Miko九 | 来源:发表于2019-08-25 00:16 被阅读0次

    酒馆的第一位客人,是位白发苍苍的垂暮老人,他身着华丽,想来是富家老爷,只是周身围绕着说不上来的寂凉。

    你这里卖什么酒。他问道。

    我倒了一盏醇酿走到他的对面坐下,回道,酒馆只有一种酒。

    哦?他挑眉诧异。

    虽是容颜已老,却不难看出年少时的俊俏。我把盏放在他的面前,道,一盏酒,因人而异,味道皆有不同。

    老者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低头注视着酒面上倒映出的自己。半晌后,慢慢抬起,轻抿一口。

    眼睛微阖,似在慢慢品味。

    良久后,他睁开眼叹息道,好酒。

    不知阁下酒中的味道如何。我问道。

    他目光有些迷离,回忆道,入口微苦却夹杂着些许甘甜,而后甘甜愈重苦味渐消,现在咂舌起来甘甜却不复存在,苦味渐渐加重,像是苦到心间。

    他轻声叹息,像极了我的一生。

    我问道,阁下是否满意?

    老者不再去看盏中酒,转而看我,眼中翻起涟漪,说道,我给店家讲个故事吧。

    我微微一笑,

    洗耳恭之。


    牧耘村是一个较为清贫的地方,方圆十里不是荒野杂草,就是一片山林,里面的人几乎常年不出户,而这里又没有什么值得外人拜访的地方。

    村里左右就那么大点地方,村子这头吆喝一声,另一头便知道此人是谁,全村加起来也就十几户的人家。

    但家家好歹都有年轻力壮的男子,倒也可保的衣食无忧。

    只有一家除外。

    众所周知,村头婉芸家的父母年末的时候相继生了重病离去,只留下了孤苦的女儿和前年捡来的孩子。

    可是村民谁也不敢靠近,像是躲瘟神似的躲着仅剩的两个孩子。

    用他们的话说,谁知道两个孩子的身上有没有瘟疫,没把他们赶出去就不错了。

    只有几个好心的偶尔会送些吃食,那也是放在距离好远的地方。

    婉芸和他的弟弟相互依靠,饿了就吃村民送来的食物,冷了就去点燃仅剩些的木材野草,相互依偎。

    村民们怎么也想不到,两个孩子竟然顽强地挺过了这个寒冬。

    春季一到,婉芸从家中仅剩的银两中分出一部分买了粮食的种子,而那个男孩则是翻种家中的田地。

    虽然苦,但好在两人可以相互陪伴。

    就这么,又过了四年。

    婉芸十五岁,男孩十三岁。

    村子内一片祥和,其乐融融,若是突然噤声,退散四周,准是婉芸姐弟来了。

    其实众人心底都清楚,两人要是有瘟疫早就死了,不会像这般活蹦乱跳,活得还这般好。

    他们只是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

    一天,男孩灰头土脸的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浅浅的划痕。

    婉芸见状,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急匆匆的走进男孩,上下检查一番,忧虑道:受伤了吗?

    男孩摇了摇头,推开婉芸的手,径直走到桌前坐下,语气落寞道,阿姐,我们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他们却避如蛇蝎?

    婉芸看着男孩悲伤的神情,心中不知何种滋味,微微抽痛。

    她环抱男孩的头,轻声道,别怕,你还有阿姐。

    在那一刻,男孩心中似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转瞬即逝,他来不及细想,也就随它而去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着,虽然苦,但却是男孩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男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女孩做好饭菜等着男孩归来。

    每当男孩看着熟悉的那一抹炊烟时,心中柔软的部分像是化作了一滩水,尤其是看到女孩落在窗纸上忙碌的身影。

    他恍然间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想法一旦形成,内心的那颗种子愈长愈大,但被男孩抑制住了,他想,现在还不到时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婉芸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儿时嫌弃的孩童也变成了一个个的追求着,只是被婉芸有意的回绝了。

    女孩变成了温婉可人的姑娘,男孩也变成了身强力壮的少年。

    男孩想,现在我有能力保护她了。

    于是在婉芸生辰那天,趁女孩外出镇子做事,男孩在家精心布满了一桌的佳肴,准备对女孩说道,

    婉芸,我心悦你。

    可他终究没有把话说出口。

    婉芸回来了,并带着一个白白净净的青年男子,对男孩介绍道,阿铭,这是你未来的姐夫,谢云。

    姐夫?

    男孩歪着头,俊朗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他认识这个人,他不是一直以来在镇子上帮阿姐做事的秀才哥哥吗?为什么会变成他的姐夫?

    婉芸的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说着什么,可是男孩什么都听不见,耳朵嗡嗡作响,回荡着婉芸温柔的嗓音,

    “阿铭,这是你姐夫。”

    生日宴过得还算愉快,男孩强撑着僵硬的笑脸,只是不想让阿姐发现自己的心事罢了。

    自那之后,青年时不时都会出现在家中,恰巧每次都会自己发现,他觉得阿姐变了,以前她都不会让这些人轻易进入家门。

    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直到那一天的到临。

    一群不速之客来到了村子。

    对着男孩说道,我们是你的家人。

    老者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变得痛苦,我没有出声打断他,过了一会他才缓过来,继续开口说道,自那以后,一切都变了。

    突然出现在镇子上的一群人是男孩真正的家人,只因为当时下人照看不周,才会让年幼的男孩被贼人夺走。

    一个容颜依旧美丽的妇人走了出来,眼眶红肿,啜泣道,阿谦,我是你娘啊。

    最终男孩还是走了。

    在走之前,男孩郑重的对婉芸许诺,等我回来。

    女孩只是微微一下,眼中带着些许男孩看不出的神情,轻声道,我等你。

    在那一刻,他似乎感觉婉芸已经知晓自己的心意了。

    男孩回到自己真正的家,带着一丝来自乡下的怯懦感,那是一桩很大的府邸,下人虽说不算多,对于当时的他还是太具有震感性了。

    这里没有熟悉的阿姐,却多了全心全意想要弥补自己的父母。

    在锦衣玉食的环境下,男孩变了。

    他属于大户人家的少爷,走在路上很有门面,自然也有很多人来巴结男孩。

    有些人,一旦尝到了甜头,就受不了苦了。

    男孩认识了许多同为富家子弟的少爷,在锦衣玉食的环境下,他变得愈发蛮横骄纵,逐渐也学会了花天酒地,出入各种不同的场所。。

    甚至经常会忘了阿姐,忘记了当初心悦的那个女孩。

    夜半惊醒,梦到阿姐对他摆手,在心悸的同时,也会自嘲的笑笑,她有那个书生,怕是早就成婚生子。

    同时也怨恨她的绝情,一年过去了,竟然从未收到过一封来自她的书信。

    起初的时候男孩有想过回去,只是门口的家丁始终不愿让他出门,父母百般相劝,加之不识回去的方向,索性也就放弃了,时不时写些书信拜托下人相寄,却始终聊无音信。

    直到三年后,男孩十八岁的生辰到了,他已长成一位俊俏的少年郎,也早已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

    父母为他物色许多年轻貌美的姑娘,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闯了进来,打断了这场生辰宴。

    男子指着他痛骂道,你简直不是人。

    他认出了男子,是阿姐的夫君。

    谢云被侍卫压制住,男孩被骂的一头雾水,问道,你为什么骂我?阿姐还好吗?

    谢云的脸被按在地上,出声嘲笑道,原来阁下还记得有婉芸这么一位姑娘。

    男孩心底隐约有些不安。

    她死了。

    男孩愣了一下,冲上来推开侍卫,拽起谢云的衣襟,吼出声,你不是阿姐的良人吗!为什么要如此歹毒的诅咒她!

    谢云瘫坐在地上,喃喃道,什么良人,假的,都是假的……

    一旁的父母走近他,宽声道,阿谦,别信他的,这人是个疯子……

    疯子?谢云嗤笑道,当年你是怎么威胁婉芸的,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在那一刻,男孩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静静看着父母,缓缓地、坚决地对着两位深深地鞠上一躬,随后,抓起地上的谢云,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去。

    男孩内心只有一个想法,他想见到阿姐。

    立刻,马上。

    婉芸同父母一样,死于重病。

    其实具体是什么病,谁也不知,只是偶然间见过她的人都知道,女孩日渐消瘦,都成皮包骨了,最后病死在榻上。

    谢云是第一个发现的。

    在路上,男孩静静听着谢云的陈述,父母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却一直不肯相认,他们知道自己不会轻易跟着回去,又如何苦口婆心的劝说阿姐放过自己,阿姐是如何恳求谢云假扮自己的良人来骗自己,阿姐这三年是如何一个人在期盼中度过的……

    给她希望,却又带给她绝望,那是对一个人的凌迟。

    最后谢云咬牙道,全村人都知道你对婉芸的心意。

    包括她自己。

    男孩沉默着。

    直到回到了家,看见房子后面清理过后的土堆,面无表情的男孩终于瓦解,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谢云眼眶微红,别过头,道,去吧,她在等你。

    等了你三年。

    男孩跌跌撞撞的走到土堆旁,有一只新做好的墓碑竖立在那,后面还有两个已经布满杂草的坟头,那是她的父母,亦是他的父母,仿佛在质问着自己,为何没有照顾好阿姐。

    男孩把头轻靠在墓碑旁,声音微不可闻,断断续续道,阿姐,我回来了。

    我来看你了。

    两行清泪,顺着墓碑划下,坠落在泥土之中。

    过往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女孩的一颦一笑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中,烙在了他的心上。

    男孩想起离别时女孩的神情。

    那是强忍着自己情感的目光。

    与他千百个日夜里望着阿姐的神情如出一辙。

    最终男孩还是哭出了声,他终究是失去了最爱的人。

    后记

    后来呢?我出声问道。

    老者微微叹息喝下最后一口酒,道,男孩回到了村里居住,日夜陪伴女孩,做了点生意,发了笔横财,安稳的过了一生。

    老者看了我一眼,问道,你似乎有话要讲?

    您为何从不讲出男孩的名字?

    老者目光深远,有些沉痛,半晌道,我不配和她的名字放在一起。

    老者站起身,道,酒也喝饱了,该回去陪阿姐了。

    我起身恭之,制止了老者的动作,来者皆是有缘人,酒馆不收银子,如若方便,劳烦请阁下题一副字。

    老者一愣,淡然笑着,微微点头,大笔一挥,笔落,字好,转身离去。

    “愿君珍惜眼前人”

    收好笔墨,等待下一位客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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