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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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屋顶花园里，有几棵嫩绿的瓜苗正在抽芽。

那是今年公司同事送给我的几粒南瓜种子，他知道我家屋顶有个花园，叫我试着种起来，看是否能够结果。

春天里，我便找来一个塑料托盘，放上水和泥土，制作了一个育种盘来，便把那瓜种放了进去。

大概因为有些期许罢，我对那几粒南瓜种颇为关注。于是这个春天里，就多了一些事情来。

每个清晨，起床的第一件事，便要去看一下那些育下的瓜种，有时给它们浇浇水，下雨时给它们盖一盖薄膜，就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细心。就连老婆看了都忍不住地笑我：“你在那盘子里种下了人民币吗？那么上心？”

我只是笑笑，不以为然。

就在一周后的一个清晨，我猛然地看见那塑料盘子里的泥土多了些突起的土包，那土包高高耸着，四周的泥土都拱出了裂缝来，那形状就像一只待出壳的小鸡，拼命地要挤破那层压迫它的蛋壳来一样。

第二天，我便见一粒种子冲破了那层泥土的裂缝，把一段乳黄、光洁的嫩芽茎露了出来。它盘曲着身子，叶瓣还被紧紧地裹在瓜壳里，看起来歪歪扭扭，十分吃力和艰难的样子，就像一个负重前行的老人，头戴着草帽，躹着身子踽踽前行一样。后来几天里，它终于摆脱了泥土与瓜壳的束缚，把两片嫩绿的叶瓣伸了出来。

其余的几粒种子也陆续地发出了嫩芽，一时间那塑料盘里便生机勃发了。

有好几次，我下班回到家后便坐在育种盘边，静静地看那仅有两瓣叶片的瓜苗，那椭圆形的叶片直立向上，紧紧地呵护着刚露头的新芽蕊，就像两只温暖的手，轻轻地在手掌之间捧着一件极易破碎的物品一样。那叶片深绿而厚实，上面附着的根根绒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有种说不出的高兴与喜悦——见到自己亲手播下的希望有了生命的痕迹。

这对于自小生长在农村的自己来说，春天里天天便能见到生命的生长、抽芽与开花，并不算一件什么特别的事。但不知为什么，我却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地欣喜与鼓舞——它是我用心付出与栽培的结果，所以我感觉自己能为这个春天孕育几棵新的生命，是件荣光的事。

就像自己的文学梦一样，把希望的种子种下，几十年不断地培育，内心多么希望它开花结果。

我热爱文学，一如热爱故土和生命。

还记得二十几年前，也是那个春天，我读到了朱自清先生的《春》，内心涌动着一股无法言表的情感：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

我从来没有读过这样优美的语言，也从来没有感觉到春天是如此地美好。在我那懵懂的少年时代里，第一次对文字有了一种无比崇敬的好感，我从那一字一句里读出了生命的力量；人生的期望；生活的美感；感受到了文字的魅力……

我在小河边放牛的时候读它；在山坡上割草的时候读它；我把家里能够读的书全读了一遍。那些文字让我感到平静；让我在那贫困的年代里感到无比地充实与满足。

也是那个时候，文学就像一粒种子，稍稍地种在了我内心的那个育种盘里。

后来我努力读书求学，也时常用笔模仿着朱自清先生的文字，把几十年经历过的欢乐、痛苦与情感全记录下来。直到现在，我的人生的大部分依然定格在工作、看书和码文字之中……

当这个春天的清晨又来临的时候，我听见窗外一阵阵鸟语，嗅着满园的花香，以及推窗而望的那一片葱绿，这些美好的生命经历过一年四季的变幻后才显得如此地珍贵。

我看着那育种盘里的瓜苗，轻轻地把它们连泥土铲了起来——趁这春光明媚的大好时节，我要带它们回到家乡去，把那些亲手育出的瓜苗种在故乡深厚的土壤里，看它们生长、开花、结果……

我期盼着它们快快成长。

2019年4月11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