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至。
果真应了那句著名的诗句“清明时节雨纷纷”,前一日还艳阳短袖,今天老天瞬间变脸,不仅阴冷的可怕,还应节似得飘起了雨丝。
离家太远,对祖辈们的哀思往往只在年节略表寸心,何况是外嫁的女儿,家里更没有说什么,只是我知道,作为子女孙辈,我欠的的确实太多。
爷爷早些年病逝,几年后奶奶摔断了腿,瘫痪一年后平静辞世。爷爷奶奶临终我都不在身边,丧事也没有参加,尽管之前征求过爸妈的意见,说不用回去,后来才感到无尽的后悔,不仅仅是一众儿孙,就我缺席,还因为内心深处后知后觉的自责。
说到底,是源于祖孙情太淡。打记事起,我似乎没有过爷孙其乐融融的时刻,没有体会过电视小说里祖孙三代欢笑甜蜜的情谊,我只是从爸妈口中得知,爷爷一开始对我们家就有成见,而奶奶逆来顺受,在家中是没有话语权的,小时候他们从没有带过我,即使是当年我刚出生那会儿,家里穷得爸妈不得不早出晚归地卖力干活儿,没办法把我带在身边的时候,也只是当时还没结婚的叔叔和待字闺中的小姑们轮流照顾我,爷爷奶奶从没主动帮过一手;而我长大懂事后,也很少去爷爷奶奶家,尽管两家离得并不远,而仅有的一点印象便是每每父母闹矛盾不做饭时,我有几次是哭着跑去他们家。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下,爷爷一旁数落着爸妈,奶奶灶间给我张罗着晚饭,之后跟着小姑睡一晚。此外就是大了远离家乡后,每每只有过年回家,大年初一早上去拜年才能见上一面。这为数不多的见面,也越来越像例行公事,感觉只是源于这无法更改的血缘关系,至于是否有多少感情还真不好说。
童年一直希望有这么一幕场景的及至到后来,源于衰老,爷爷奶奶身体都不同程度的出了毛病,我才觉着这习以平淡的祖孙情其实也是格外的浓。爷爷在很早眼睛由于白内障耽误了治疗失去了视力,那时我才发现其实印象中一向威严的他也是那样的无助,身体还好的时候,他在家中是一言九鼎,叔叔、小姑们都很怕他,我甚至从没见过他和颜悦色的样子,不仅是对我,对他自己的小孩们也一样,或许是源于生活的艰辛,练就了苦大仇深的一张脸。他特立独行,凡事不依靠别人不对任何人亲昵,也不让别人依靠,小孩子总是躲着他,害怕跟他亲近。他看我们的眼神也似乎总是不满意,很多时候还因为我们小时候的贪玩惹的他大发雷霆,记忆中最深的一次是因为爷爷的一幅老花镜,那是一幅淡黄边框的厚底老花镜,镜片很厚,因为意外发现老花镜能聚光的特性,每次去到爷爷家我们孙子辈几个便会偷偷将眼镜拿出去当放大镜使,有一次,我们几个孙子外孙又聚在一起,把眼镜偷拿了出来,那次我们的实验是将一团纸放在眼镜下面聚焦,看放大镜是否真的能将纸团点燃,正当我们盯得眼睛生疼,焦点周围开始发黄冒烟的时候,爷爷出现了,我们惊慌失措地收着眼镜,匆忙中不小心将一只镜片打碎了,他气得冲我们大吼,让我们以后再不能动他任何东西。以后别的东西动没动我不是太记得,因为小时候有一种不太好的习惯,也或是由于当年正当对万事万物感兴趣之时偏偏没有那么多的事物给我去发掘,所以尽管对爷爷心生畏惧,每次去到他家,却也习惯偷偷去他的房间“发掘”一番,看看有没有多出什么稀罕物件,只是那次后,再也不敢动他的老花镜,那只裂了一条缝的镜片放在眼镜盒里好长时间,后来便不见了。
爷爷的眼睛彻底看不见,是在我上了大学之后,每次回家去看望他,尽管不方便,尽管我一再拒绝,他仍摸索着给我找凳子,倒水,客气地一如招待贵宾,这在我是从来没有享受过的,或许在他认为,我不仅长大成人,还因为我成了家族里第一位读书读到大学的子孙,可能他也有点后悔小时候对我的疏漏,如今有点想弥补的意思,所以有时候陪他坐会,他甚至还能关心的问起我在远方的生活和工作,尽管为了让他听懂,我都是简而化之地回答,他仍然满意地点着头。许多年后,在那张习惯了严肃、习惯了古板的脸上我第一次看到了满足和欣慰的表情。而当我将襁褓里的儿子亲手交到他的手上,他战战兢兢甚至受宠若惊的表情突然让我对他的一切都释怀了,无论当年他真如爸妈所说,对我们的嫌弃和不搭理,他仍然是我血浓于水的至亲,就如他的这一血脉延伸到曾孙这一辈,仍然是剪不断的亲情。在眼睛视力退化后,他的威严似乎也渐渐退却,因为不习惯依靠别人,硬是靠摸索成就了他自己的生活路径。只是不能再干活的他,自己似乎也觉着成了累赘,在家中的地位不复往日,便日复一日地沉默下去。有时回去看他,远远看着日渐瘦小的他在墙角默默坐着,怎么也不能和小时候那威严的他划等号,心底不禁泛起一丝怜悯。
岁月何曾轻饶过谁?无论当初如何,如今何样,都是上天公平给予。只是人生啊,真的就如轮回,亦如从前介怀于他对我们的不理会,我们就一如他对我们一般地不关心,到头来终是各自心生悔意,那么多年的纠结、心里的芥蒂,最终逃不过岁月的洗涤和一脉亲情。多年后,在这个日子,让我在一番轮回最终释怀之后,容我默默地在心底说上一句,爷爷,您异域好走!即使在远方,也算虔诚地祭拜过您,此后余生,请祝我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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