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夜行》
上一次去滨江路,大约在一个月以前,过年前夕,记忆中的第二个虎年。冷冷清清,但谈不上凄凄惨惨戚戚,偶影独游已成惯例。静静的江水啮过一阶阶长梯,横在眼前,月光如水,驶舟人早已落居。破浪的船向东向西,无论它有多大的力气,也去不了青藏高原。而山变短了,山影已够不着河岸,只任自在江中浮动着,被浪流撕扯着,一步步地游走,一年两年三年,快六年了,流年比水还流得快,人的相貌没变,变的只有心态。
昨夜与胖虎和胡二通了视频电话,大约的确有一年没见了,与胡二上次分别在去年四月,过后便偶有通讯,但终于没再相见,而胖虎满打满算有一年的光阴没再见过,他在守卫高原边疆,平时不得闲暇,我也没主动联系过他,因为军队的纪律是森严的,由于胖虎在军队待久了,说话也似乎跟不上潮流了(这是他自己说的,我们可没这么认为哈),我们饶有兴致地聊了一刻多钟,便结束了通话。
一年半以前我们曾临江夜行,谈论着关于人生,风景,戏谑着男人之间的秘密,在江边,夏天,白石滩,蛙鸣滩裸露出胸膛,水鸟背负着夕阳一晃而过,江风把暮色吹涌着,用一轮月亮作为白天结束的标点。从白公路到红星路,一路的都市璀璨刺着我们的双眼,在白石滩的大顽石上,以饮料当做酒,喝罢便仰望星空,“那是北斗和巨蟹座”,我不懂装懂地说着,而胖虎和胡二要么默默地玩着手机,要么发着呆,我们眼里都曾装满了星空,张若虚的星空,李易安的星空,纳兰容若的星空,海子的星空,都装在我们眼里,这不知被装了多少次又取出来的星空,无论何时都在眼中闪着炫光,它似乎是肯定不会衰老的,衰老的只有人,星空映照千年岁月,不知何寿。
只有在这县城里,才有临江夜行的机会,县城虽小,但在我眼中是巨大的。如眼前的天子山和翠屏山,就不知蕴藏了多少时空,我真的就能肯定,王维的辋川二十景就能在其中一一对应,尤其是笼罩在这层月色下的光景。而在重庆市区,看山看水的权利只属于少数人,嘉陵江水和长江水只能装下有限的眼波,轻轨和汽车的轰鸣,早已把山城的山韵轰得荡然无存,高傲的大楼把历史踩进教科书中,压缩成一段段似乎简介又明了的话语。就算在江边行走,江水也只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钢制和水泥制的雕栏毫无生气,若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这是科技建造出的三峡,三十峡,三百峡都不止,而身材曼妙的女子,脸比月光还白,在看不见月光的都市,实在是让人心存悸动。
回到这令人心静神定的江畔,西边的数重山,迢递渐隐,成为米氏父子笔下的山水,但它又不属于任何人,任何朝代,山在落日的一圈圈晕红下睡去,脚下是烟波浩渺的长江,孤帆远影,是李十二眼中的那条舟,舟中的孟浩然就任他远远地去了,从此再无相见。肝硬化,痈疽,是岁月酿出的武器,把人的皮和心一寸寸割得皱皱巴巴的,大江流日夜,慷慨歌未央,人一开始被簇拥着前行,到最后却只剩影子都模糊了,可笑的是写着这句话的人还在寻找某某来聊以慰藉。
今夜。雨夜。大年初六,行人稀少,谋生的人已经出发了,或许已在准备出发,多少扇门听惯了告别的声音,喃喃地,而后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前路又有着什么呢?江边的蓝盈树叶晃了,水草晃了,初春的冷风依旧能钻进身上的任何一条缝隙,包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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