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4 小丘漫游记
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见到阳光和蓝天，还有青山绿水————题记
季节变换成深秋，没有猛烈的阳光，没有呼啸的北风，只有淡淡柔和的秋光，不冷不热不甜不腻，伴我深入从前只能远观而不能近看的西北大山沟。
坐在自行车后架上，沿山路蜿蜒深入——真的十八弯的山路，路面随山势起起落落，陡峭处都觉得是垂直的上下。路旁，一边是触手可及的或土质或石质的山体，一边就是深深的山沟，沟沟里荆棘蓁莽丛生，藤生植物缠绕着能依附的一切枝干，给山沟沟们织成一张苍翠的大网，这张网一直往上往远处延伸、覆盖，你目之所及，就是一望无际的植被的海洋。面对或深或浅的山沟，我对照出我的渺小：人若葬身其中，无异于一滴水融入大海，顷刻无影无踪。
同伴武老师车技了得，载着我下坡如驾云：耳边只听见风声，两边风景不断变幻，眼睛忙不过来，只恨不能全身都是眼睛——目不暇接目不暇接：才见峭壁林立，又逢巴掌大的平整地面，小麦苗在娇娇地拔节；才丈量着深深的山沟，又发现有清亮的水流淙淙铮铮伴随在身边。一步一景一秒一换。我不想坐车了，我要下来走走。
下车，穿行于深山中，我只想放开喉咙大声喊叫或歌唱，想让声音在山体上激荡在山沟里回旋，想让我对脚下山河的爱能通过“应声阿哥”传遍寰宇。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西北有高亢苍凉的“信天游”了，因为走在一座座山梁上，你顿感天地的雄浑苍莽辽阔，你的心胸也跟着开阔豪放，你会情不自禁地悠扬出嗓音——只有质朴粗犷，浑金璞玉般的质朴无华的悠扬，才能跟山梁山沟相配，任何矫情的技巧，在这里都是多余，你就直着喉咙悠扬吧，大山会让你的声音自然的颤动和丰满，还担心什么难听吗！相应的，任何忸怩作态的情感也是无处存身的。你听：
“一座座山来一道道沟，我照不见那妹子我不想走，远远的看见你不敢吼，我扬了一把黄土风刮走，山挡不住云彩树挡不住风，连神仙也挡不住人想人，长不过个五月短不过那冬，说是难活不过人想人，你在那山来我在那沟，咱拉不上那话话咱招一招手，捞不成那捞饭咱焖成粥，咱谈不成那恋爱咱交朋友……”
还有比这更直白和更艺术的抒情吗？西北的民歌，能独树一帜，绝对缘于这独特的地貌和气候。一方水土一方人，地方的才是全国的才是全世界的，千万千万不能失去自己的本性和特点，任何融合都会泯然于众，流于平庸。
一路看见许多传说中的窑洞，就那么突兀地在山体上掏出来的，没有任何吊顶加固，就掏个洞直接住人或存物。这里的土质坚固，水不会渗入，住在洞里，不会担心会漏雨会塌方，除了泥石流。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这些窑洞绝大对数已被废弃或成为农家的羊圈牛圈，住了牛羊。
但在白瓜小学附近，看见一个小院子围着窑洞有烟火气，这里住着一个如大山一样质朴的老大爷，他快乐地在院子外平地上收获着枯萎的黄豆，笑呵呵地默许我们任意参观了他的家：木栅栏做成院门，院子里晾着一领旧芦苇席，右手边一溜三孔洞，一孔洞里架着古老的辘轳（疑似），一孔明显是厨房，门楣上长年的烟熏，已经像烧焦一般的漆黑。还有一孔存放着老人的阴屋。对面也是一孔窑洞，是粮仓。左手边是土坯房子，若不是墙面上安装了电表箱之类的现代物品，真的就是原汁原味的山民窑洞。大爷只有一人，苍黑的脸上却没有苦色，总是咧着没牙的干瘪的嘴巴，跟我们笑。这一刻，我知道，我是深深地羡慕他的快乐的——住于深山，但不远离人类，无人打扰也无人牵挂，乐天知命，不忧不惧，就守着这几孔住惯的窑洞，随时等待自己的凋零。大爷才真正是明白人，最纯粹的哲学家。
不进深山，你根本不晓得深山里藏着多少秘密，让你惊喜连连！这里竟然有一个养殖驼羊和梅花鹿的基地。几大排的羊舍鹿舍，里面好多的驼羊和鹿，只要负责喂养的大爷一声呼叫，呼啦啦地立马围到栏杆边上。驼羊有咖色和白色两种，脖子长长的，脑袋像羊，身子像骆驼，梅花鹿满身斑点似的梅花，鹿角都没了，但依然精神。大爷把它们打理得比较干净，圈里并没有冲鼻难闻的气味，这些动物见了我们并不露怯，就盯着我们或在我们面前徘徊，温顺得让人情不自禁地抽了玉米杆喂它们抚摸它们。驼羊和鹿都吃植物，大爷告诉我们，这里一共三个工作人员，平时就是打草打玉米杆做成饲料喂养它们，很辛苦。
一路上我们还看到一个奶山羊饲养基地，因为是大白天，山羊都被放出去了，所以我们没看到一只羊。不过我已经被自己想象的放羊的情景陶醉了，那个牧羊人此刻躺在哪个山坡上看羊也看云呢？
回头的路，同伴选择了另一条风景迥异的小径。这里是水库所在地，所以一边是陡峭的山体，一边却是水乡芦苇荡的风光——宽阔的水面波光粼粼，四围芦苇丛生，有鱼鹰在水面扑腾，对岸还有几个垂钓的人。如果不是对面远处绵延的山脉和身后杂草丛生的峭壁的提示，我几疑这是我的家乡了。
我无法用美来形容我所看到的一切。我翻译不了大自然的心情。我只有一个想法，就在这里凿一孔窑洞安身，再也不走了。
然而，还得走，一路爬坡，气喘吁吁，远远看到一道券门——就着山体打通出来的一道拱形的门洞，矗立在高处。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当年陕北军民抗日，若在这大山里，日本人哪里摸得着门路，肯定是被一个伏击接着一个伏击，只这个山门就易守难攻，不败走才怪呢。
上得坡头，山势已缓，一侧种着庄稼，一侧山壁上二人的高处有一孔洞，洞外面明显有几个参差着往上攀爬的脚窝子，因为高，且是垂直的平面，我们爬不上去，也就无法窥知那高处的山洞里有什么东西：藏着武林秘笈还是神仙蛇精，是仅供劳动者躲雨的空洞还是存放着一口棺材……只能凭我们想象和猜测了。不过这样的留白挺好的，什么秘密都给你看到了，就不神秘了。
站在坡顶回望群山和水面，刚健和温柔交织而存。低头脚边，时时有一丛丛野花簇放，黄色的明丽，紫色的深情。她们更给这大山平添如许的妩媚，这种在平原最不起眼的野花，深山里居然开出了万种风情——峭壁上有它努力的姿势，石缝中有它顽强的身形，平坦处也有它泼洒烂漫开怀的表情。
大山不捐细物，每一草一木，在这里都是主角，都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人若有山的胸怀水的柔情，这世上会少多少纠纷——万物平等，皆可生长！
山沟的美，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美。天生丽质的她，只等有缘人来亲近。我何其有幸能领略她的美和丰盈，我何其有幸能一亲芳泽……
人虽去，情难了！真想就在她的怀抱里老去！既然不能，那么，我就把这些隐秘的快乐刻成一卷经文，在遇见风霜雨雪时，我慢慢打开，如同打开神谕或箴言，给我阳光，给我力量。
我爱极这不言不语的圣洁的山光风物。谁若错过这大自然赐予的幸福，谁就不能领略人生的真谛，就明白不了活着的意义——我们来这世上，就是为了见到阳光蓝天，还有青山绿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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