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馨
奶奶穿衣服必须是要有衣兜的,奶奶说,这样的衣服才是一件完整的衣服。
自幼就对奶奶的衣兜充满好奇,因为衣兜里时常藏着各样的秘密。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个秘密,只知道我的奶奶神通广大,会耍魔术。
奶奶隔三差五会神神秘秘得把我叫到身边耍魔术,空荡荡的手心里总会变出各种小玩意儿,有的时候是一颗糖,有的时候是一根红头绳,有的时候是一个煮熟的鸡蛋,有的时候是一片饼干……
“蛋娃,看奶奶给我蛋娃耍个戏”,这时候,我会乐不可支屁颠屁颠的跑到奶奶身边,奶奶一把抱起我,把我搁到腿上,表情一脸严肃地说“看奶奶给你变啊”,首先是要向我展示一下她空空的手心,然后两只手轮流着在我眼前向上左抓一下,右抓一下,神情严肃,我仰着脑袋紧紧盯着着奶奶的手左右晃着。突然,奶奶两手一摊平,原来空空的手里就真的变出一颗糖或者别的来。
所以在我的心目中,奶奶就是变魔术的高手。我玩累的时候,时常缠着奶奶让她给我变个这变个那的,奶奶一本正经告我“魔术不能变得勤了,得看时机,否则以后就不灵啦。”我信以为真。
但这个秘密等我再大一点地时候,就不再是秘密了。因为有一次和伙伴玩捉迷藏的时候,我就躲在炕头边,奶奶走进屋的时候,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藏在角落里探头瞄着。原来奶奶手心里不知道哪来的一颗糖,奶奶拧开糖纸看了看,然后又包好,揣进衣兜里。我心里一阵窃喜,糖纸的颜色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但我屏着气没有出声。
果然,奶奶整了整口袋和衣襟,就开始喊“蛋娃,耍魔术喽,耍魔术喽”,我仍然没吭声,奶奶就出到院子里去了,我趁机赶紧猫着腰出来,并且心里笃定这会奶奶肯定会变出刚才那颗糖。于是,我依旧耐心地等奶奶认真地做完一系列的动作,果不其然,最后手心里躺着的正是刚才看到的那颗糖。我因为发现了大秘密而乐不可支,并且心里暗暗盘算好了如何拆穿奶奶的魔术。
这个机会不用等太长,说来就来了。那一次,我强烈要求由我来变魔术给奶奶,奶奶欣然答应。于是我一本正经开始我的表演,绕着奶奶的左右,用夸张的动作同样左右地在空中抓着,最后趁奶奶不备,两手伸进奶奶的衣兜,感觉两手都抓到了什么,又很快撤离,并将两手摊平在奶奶眼前。其中一只手中是一朵头花,另一只手是附带出来的一块花布头。奶奶见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两手连连排着大腿前仰后合哈哈大笑,“我蛋娃长大了,哄不住了啊”。我也乐了,因为计划得逞了,但同时隐隐有点失落,奶奶再不会变魔术给我了。
后来的时候,奶奶就换了战略,改成猜谜了。奶奶会很用心地把各种东西一层层地包裹起来,让你猜里面包的是什么,猜对了就拆,猜错了就表演节目。奶奶容许我用手捏一捏,但往往因为包的太密实,也摸不出个什么来,只能一个一个的猜,最后差不多都能猜对,但也少不了表演节目,我的节目也简单,大抵都是从大人那学过来的几首歌,咿咿呀呀手舞足蹈,奶奶满眼的宠溺,吊着嘴角一直都在乐,最后还给我一个热烈地鼓掌。
等上了学的时候,就很少再猜谜了。最后一次猜谜的时候,奶奶说,保证我猜不出来。这次包装不同以往,外围还用麻绳缠住,捏上去像是什么都没有的感觉,我还真是没猜出来,最后表演节目自己都烦了,一屁墩坐下,不猜了。
那个里面包着的正是钱,一张一毛钱,先是装进塑料袋里,裹上几层,然后用一手帕再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最后再用麻绳绑上。奶奶告诉我,拿上这个可以买到铅笔橡皮,我开心至极。
奶奶的兜兜里依然会有些各样的小东西,数量比原来要多了,奶奶会直接一把都抓给我,掏个底朝天。后来,每逢着重要的日子,奶奶也会给我钱,多的时候多给我几张,少的时候就少给几张,完了再重新严严实实得裹起来。钱拿在手里,也舍不得花,除了不得不花钱买的文具,偶尔买包方便面或者冰棒解解馋,就算相当奢侈了,即使这样,钱总还是不禁花,总也攒不下来。
及至到了上高中的时候,奶奶用来装钱的还是我小时候的那种裹法,我给奶奶在集市上买了个钱夹子,奶奶用了没几次就不用了,还是一如既往地缠缠裹裹,奶奶说这样装在兜兜里贴着身,踏实。所以每次给我钱的时候,都是一层层地剥开,抽几张大的,再一层层地裹上。
上班第一年,赚到了钱,给奶奶包了一个红包,到大年初一的时候,还没等我给奶奶,奶奶一如既往把我叫到身边,从别着别针的衣兜里取出那个熟悉的钱包,慢慢地一层一层剥开,拿出大面额的递给我,我坚决不要,奶奶坚持要给我,奶奶念叨我在京不容易,钱不够花,要吃好喝好,不要了她心里惦记不放心。我看着那双青筋暴露的干瘦的手,看着奶奶大不如以往利索的缓慢动作,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眶里涌出。后来我将奶奶的钱放进我准备的红包里,然后一并给奶奶偷偷放起来。
奶奶依然喜欢在兜兜里装上各种东西,一个兜兜里用来装钱,一个兜兜里装吃的,钱还是层层包裹着,吃的就是一些瓜子花生等,在外面晒太阳的时候和老太太们分享。
我知道,奶奶的衣兜里装着的,除了最初的神秘,还有更多更多,并且还会越来越多,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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